康熙更加惊惧,胤礽什么性子他是知道的。当年胤禔弹劾他,想拉他下马他都原谅了,这些年对胤禔从未生出多任何怨恨。可偏偏今日……
胤礽不会无缘无故要杀胤禔,除非胤禔做出让他无法容忍的事,触及他的底线。康熙越想,心下越骇,整个人如坠冰窖。
胤禔却有些暗喜:“汗阿玛,你听到了,太子亲口承认,他就是要杀了儿臣。儿臣……儿臣实在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太子要如此对待儿臣。”
胤礽冷冷看向胤禔:“你自己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做出这种事情,你难道觉得自己不该死?”
胤禔又气又怒:“太子一直说我该死,更是把危及江山社稷,祸国殃民的帽子扣在我头上。我想问一问,我到底做了什么,我怎么就危及江山社稷,祸国殃民了!今日汗阿玛也在,太子不如把话说清楚,若我真干了这等罪大恶极之事,太子要杀我,我绝无二话可说。”
“聚贤庄是不是你开的?”
胤禔一愣。
胤礽又道:“你不用想着狡辩,孤早就查过聚贤庄的底。今日更是已经带人围了聚贤庄,庄内一应人等全部看押。刚巧崔家兄弟在场,他们也证实聚贤庄是你的。”
胤礽故意说出查过底,却不细说查到什么,任由胤禔猜测。果然胤禔只以为他全都查清楚了,也无甚好遮掩,大方承认:“聚贤庄是我开的又如何?太子自己在宫外还有三个铺子。莫非只准你自己做生意,不许我做生意?”
“做生意?那大哥不妨跟汗阿玛说说你做的是什么生意!前头那些琴棋书画曲水流觞的花样不提也罢。便说说神仙汤跟后院那些抽大烟的吧。这些也全是你所谓的生意?”
胤禔心中一震,神色间闪过一丝慌乱。即便很短暂,胤礽也看了出来,心底越发失望,“看大哥的表情,你对神仙汤与烟膏的效果是清楚的。既然清楚,还放在聚贤庄供人享用,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都不过是跟前院设置的琴棋书画曲水流觞一样,为了揽生意想出来的噱头罢了。放汤里不过提个味,至于抽大烟,也是给客人找点乐子。”
胤礽一把揪住他的衣领:“阿芙蓉这种东西,你管它叫提个味?管它叫找点乐子?你拿这种东西找乐子?”
康熙越听越是狐疑:“聚贤庄?阿芙蓉?给朕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胤礽稍微缓了缓自己的情绪,躬身道:“汗阿玛,聚贤庄是大哥在宫外置办的一处做生意的场子。至于阿芙蓉,是一种植物,开的花艳丽好看可供观赏。结出的果实可制干入药,但此类药物需十分谨慎,因为是药也是毒,且毒性很大。
“这种毒不会立即致命,却能够使人上瘾,对其产生依赖,吃过之后必须不间断服用,否则便会浑身不适,整个人神经兮兮、摇头晃脑、畏寒畏冷、出汗呕吐,甚至是抽搐、失禁。
“可如果继续服用,依赖会更加严重,毒入肺腑,会加速侵蚀人的身体,使其变得精神萎靡,浑浑噩噩。后期还会出现幻觉、妄想。所以一旦染上,吃了会死,不吃……也好不到哪去。
“最可怕的是,这种毒还会摧残人的意志,让其变得人不人,鬼不鬼。毒发之痛苦,如万虫蚀骨,万蚁噬心。唯有再度服用可以缓解。因此为了得到药,上瘾之人会不惜一切代价,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若已倾家荡产的,便会去偷去抢。
“汗阿玛以为这就完了?不!毒发之人已无理智可言,此时谁若能给他药,便是他的活菩萨,他愿意为之做任何事,哪怕十恶不赦,哪怕……”
胤礽顿了片刻,看着康熙缓缓吐出后四个字:“大逆不道。”
大逆不道……
康熙心尖微微一抖。
胤礽续道:“若在毒发之时拿不到药,汗阿玛猜他们会怎么样?他们会露出狰狞面目,六亲不认。不管站在他面前的是父母、妻子还是儿女,他通通都不会手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短短八个字,让康熙五内俱颤。
胤禔听得脸色大白:“不!太子……太子不要危言耸听。怎么可能!天下间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我……我在聚贤庄用的只是普通的药物,哪有这么大的……这么大的危害。不会的,不可能的!”
胤禔看上去被吓得不清,这副模样不似作假,可刚刚提到神仙汤与大烟的时候,他的反应明明是知情的。除非……
胤礽瞬间明悟关键,或许他是知情,却不完全知情。
是了。胤禔若完全知情,清楚这玩意的可怕,如何还会这般不管不顾地滥用。尤其聚贤庄的定位全是八旗世家与达官显贵。胤禔再蠢也不会不明白,若祸害了八旗勋贵,他们满人的江山也就做到头了。到时他还上什么位?况且,胤禔恐怕也没这么大的胆子。
胤礽目光缓缓扫过四周,慢慢落在藏于角落的燕燕身上。
收回目光,胤礽轻嗤:“不可能?如何不可能!没有人比孤更清晰它的可怕。”
上辈子因为此物,胤礽所在的家国深受重创,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先人的血泪历历在目,胤礽如何能容忍此世重蹈覆辙?
他想过开海有利有弊,他想过外来事物并非全是好的,而不论好坏,都会影响国内格局。他也害怕西洋会不会再用这种方式来一点点侵蚀大清的子民。他一直防范防范再防范。可他防住了外人,却万万没想到,这种东西最后会出现在自己人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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