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修士瞧见,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莲初生本来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邪修,又与仙尊有杀亲之仇。青陵仙尊出手除之,自然也没什么不对。
但纪绮罗却轻轻抬了抬翠色的翡翠遮阳沿,一双亮晶晶的杏眼透出了几许光亮流转。
她瞧着这位要跟自己撕得不死不休的好义兄,漂亮的眼睛里流转冷冰冰的狡黠。
一如彻底撕碎了的情意,如今只余敌人般的警惕。
她脆生生说道:“仙尊,这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不要紧的。”
杏眼恶贼是个善于演戏的混蛋,如今她说这样话儿,别人听着也只觉得她真心关怀。
大家还觉得辰子跟府主关系挺不错之类。
可谁也不知晓这样平静下的暗潮汹涌。
一抹赤红凝结在青陵仙尊眼底,凝聚不散。
本来识海勉强维持住的裂痕,如今却不受遏制再一缕缕的破防撕裂。
他承认自己斩杀莲初生是动了一点私怨的。
因为这个凶残的怪物撕碎了他童年的美梦,而那时候他还是个脆弱的小孩子,故而忘不了这样的仇恨。
那么他就算不得无欲无情,他也不能心如止水。
他终究不是一个冷酷的机器,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生而为人,就是自然有做人的脆弱。
自己的大道之心不可遏制的崩溃,乃至于生出一缕裂痕。
纪绮罗自然也瞧见了自己眼下的猩红,可她却用这般甜甜的话语和自己说话。
青陵仙尊本来已经对她无爱无恨了,此刻却禁不住心潮起伏!
——她特意说这些话,就是为了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
为什么要遇见她?
他们二人彼此撕咬,像野兽一样,这岂不是那只妖魔想要看到的?
不,纪绮罗却是乐此不疲,她根本不在意,还引以为乐,甚至沾沾自喜!
我为什么会喜欢这种女人?
这样想着时,他内心裂痕不可遏制的继续扩大。
因为无爱有恨,一个人的心湖也绝不能平静。
更何况一个人心防若是被击碎,便不可遏制的多想一些东西。
从前青陵仙尊从不在意周围的事情,他无爱也无恨,就如一根枯木藏在了紫宫府。他不会在意周围发生了什么,更不会在意周围的人。
他自认为自己怀着崇高理想孤独站着,可是如今这一切仿佛也并不是如此了。
一些青陵仙尊漠然忽视的画面,却忽而浮起在青陵仙尊心头。
原来那些画面一直深深的埋在了青陵仙尊的心中,只是从前的他一直忽视罢了。
有一次,他居然发现自己双手染血,两手染得都是。
他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只擦干净自己手掌,然后静静呆在朴居之中。
他什么也没有想,也没去猜发生什么事。虚灵特意将他养成这么一副性子,血魔也只把他当作人偶。
但是这个记忆一直梗在了青陵仙尊的脑海中。
一直到现在,青陵仙尊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那么他突而明白了那时候发生什么事。
他双手染满了血迹,是虚灵死前不久的事。血魔借助自己躯壳,趁机暗算。虚灵虽然没有死,却身受重伤,只是用封魔印逼退血魔罢了。
然后梵行止捡了漏,亲手弑父,又夺走封魔印。
难怪他内心深处,竟一直不怎么在意虚灵的死。
也许他早就明白发生什么事了,却假装自己不知道。不,这也不是假装,是他无意识的回避。
他不愿意面对这件事。
自己这辈子,竟然是这么活着的。
一股奇异的颤抖涌上了青陵仙尊的身躯,他心尖儿禁不住发颤。
他想到虚灵对他说的那些话。
这个师尊狠狠称赞他,说这个世界的未来要靠他来守护。
这些都是假的吗?
不,不,这绝不可能,他更不能这样就认输。
那封魔印如今镶嵌在青陵仙尊的手臂上,一直发热发疼,烫得好似要熨入肌肤之中,刺入骨血。
这种感觉自然不好受,只是青陵仙尊不在意这些罢了。
他抬头,瞧着纪绮罗那张俏丽甜净的脸孔,心里默默想,自己绝不会输给她。
授他道者污秽黑暗,并不代表这条道一定是错的。
便算这片证道之心滋生于黑暗之中,凭什么说他一定错了。
现在他看着纪绮罗,心里只把纪绮罗当作敌人。
他竭力维护自己那摇摇欲坠的心防,只想要抵御这一波接着一波的崩溃。
这种艰难顿时化作青陵仙尊心尖儿上的怒意。
恨,这种情绪就涌上来。
他这样瞧着纪绮罗时,只觉得更加狼狈。
血魔一定很得意。
纪绮罗甜甜的笑了笑,她漂亮的杏眼亮得好像是天上的星星。
可谁也没有想过,这样的小姑娘心里却盘算着怎么搞崩溃儿时的好友。
那么现在,差的就是最后一击了。
这样想着时候,纪绮罗忽而稍微心软一下。她想到了小时候的时光,自己从高高的墙头飞下来,轻轻扑在了银雪的怀中。
那些记忆无疑是明润且美好的,银雪动了真情,青陵仙尊这个主体也不是一点情意也没有。
可是他们终究搞到这一步,不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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