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在她清醒的时候, 刘翠英做得非常好。
正因为如此,郁离才会允许刘翠英留在自己身边照顾自己,允许她留在宏山医院,并委以重任。
郁离是在茶室里吃的早饭,就对着墙上的那几幅画——正是赵眉生说邪门,想给她丢了的那几幅人像。
但郁离是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的。
这几幅人像,是郁离花巨资,去广州专门找非常有名的人像画家,按照自己的描述画出来的。
郁离清楚赵眉生的本事,所以当赵眉生第一眼看见这几幅画,就对郁离明确表达出他的反对意见,郁离丝毫不感到意外。
因为这样的眼神是郁离专门交代画家,务必要这样画的。
画家是人物像大师,果然名不虚传。
大师听明白了郁离想要表达的意思,通过这几幅人像的眼神,给准确表达了出来。
郁离很满意,支付了画家非常高昂的劳务费。
因为就在她的梦里、记忆里和脑海里,这个女人在看她的时候,便一直都是用的这种眼神——
所以郁离已经习惯了,与赵眉生感觉到的“瘆人”不同,当郁离面对这种眼神注视的时候,她感觉到的是宁静。
郁离想,如果她天天与这样的目光对视,说不定可以更加敏捷地抓住浮游在自己大脑里的,那些稍纵即逝的片段。
因为那些多余的记忆,郁离有着与其他女人不一样的第六感。
她可以更加敏锐地嗅到自己“曾经”熟悉的味道,那是深植于她记忆深处的东西。
那种味道可以提醒郁离:“这就是你曾经的世界”。
因为自己的大脑是如此的与众不同,郁离会为自己担心,也会感到害怕。她也会有自己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因为这个世界,只对她一人展露狰狞。
当我们身处在一个陌生甚至危险的环境里时,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要寻找自己熟悉的东西,来给自己安慰。
哪怕是一个人,一件物,甚至是保留了家乡味道的一块帕子。
所以才有了旅居外地的游子们,常常会过分迷恋妈妈织的毯子,毛衣,情况特别严重的,还会被医生给安上“恋物癖”的帽子。其实这些癖好,不过都是人们在陌生环境下,想要寻求安全感,最正常不过的表现罢了。
同执着于追求安全感的恋物癖们一样,郁离也非常想找到那些曾经的“老熟人”,如果可以找到从前的“亲人”、“朋友”,哪怕是“仇敌”,郁离的心里都会有特别的踏实的感觉。
而这些,便是郁离在茶室里挂上这几幅人像画的根本原因与目的。
是的没错,郁离想要追求的“安全感”,便是画上的这个女人。
郁离望着墙上的画,举起手里的水杯,对着墙上的话说一句“Cheers!”
墙上的画自然不会有反应,但郁离很高兴,笑眯眯地把水杯里的水都喝了下去。
她记得女人的脸,却很难再把她给找出来。
郁离努力了这二十多年,那张脸依然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
郁离的安全感,始终得不到落实。
她就像一片无根的叶,飞到了天上,遥望自己再也回不去的家乡。
因为沧海变桑田,故乡变了样。
那张脸,也变了样。
在郁离十几岁的时候,她突然明白,自己和自己记忆里的人都变了。他们之间再也没有了心电感应,郁离不会认得对方的样子,而对方也不可能认得郁离的样子。
这是一种非常痛的领悟。
有一首诗,可以尽可能贴切地描绘郁离此时的境况:
“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只可惜这种种最好都只是假设,事实的情况却正好相反。郁离不幸“知”得特别的牢,还难以遏制地就想见到TA。
毕竟故乡已远,那个人就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寄托。
郁弘山因车祸去世,在郁离接管宏山医院后不久,郁离的第六感告诉她,她在不久的将来,就能遇见他。
于是郁离开始谈恋爱。
因为不知道他的样子,郁离的恋爱谈得疯狂。
她近乎变态地换了一个又一个恋爱对象,只因在某一个瞬间,当郁离的第六感告诉她:错了,他不是。
郁离便会毫不留情地丢开,果断奔赴下一段恋情。
在寻找那个人的过程中,郁离充分相信自己的第六感。
可那种感觉过于飘渺。
很多时候郁离觉得自己就快要抓住它了,那飘渺的感觉又“倏——!”一声飞快消失了。
所以直到如今,周言恺是郁离交往过最久的男朋友,眼下换赵医生迎头赶上了……
郁离想,Olan-23或许可以帮助她找到答案。
如果能更加充分地看清楚自己的内心,郁离认为,不管TA最终变成了什么样子,她都一定能把TA给找出来。
所以郁离的Olan-23计划,不仅是对自己的脱敏治疗,其实也是为了TA。
郁离不想再这样漫无目的地找下去了。
当然,如果通过Olan-23,让郁离看清楚,原来自己是病人,不是超人。那么她也可以把自己送进B院区关起来,亲手结束这场可笑的闹剧。
让这个疯狂的世界,重归本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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