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曼叫了医生来。莉莉丝躺在床上拥着被子,她闭着眼睛,没有看医生。她难受得直掉眼泪,头发黏在脸上,有人帮她拨开。
医生走后,莉莉丝在床上辗转反侧,她很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生病。昨天一天她先是为埃利斯担心,后面又目睹了瑞莎死在眼前,本来就已濒临极限,早上又被厄曼的恐吓了一番……
厄曼是魔鬼。莉莉丝发昏的脑袋里只有这个念头,她必须要离开,她要去埃利斯的身边。
昏沉的莉莉丝嘴里喃喃地叫着埃利斯的名字,她没有发现有个人走了进来。
厄曼在询问过医生之后又返回来了。他走到床边看着莉莉丝,看到她嘴唇颤动,似乎在说些什么,但她的声音太小,他只好俯下身去听。这回他听清了,他猜这是一个人名。
厄曼直起腰,他看到莉莉丝又在流泪,她侧躺着,眼泪淌过她的鼻子,滴在了枕头上,枕头上还有她的头发,可能是她刚才翻身时扯断的。她的头发都散开了,压在她的肩膀下。
为什么女人要留长头发?厄曼突然好奇。为了让人欣赏吗?还是一种癖好?
厄曼坐在床沿上,他抬起莉莉丝的肩膀,将那些乌云的碎片解救了出来,又把它们洒进了她的怀里。看着一缕缕发丝从手中滑到她的胸前时,厄曼忽然感觉空虚,还有一些愤怒。
莉莉丝已经安静下来,她的嘴唇闭拢,呼吸沉重,睡得并不安稳。厄曼看着她,他想到了凡耶茨,想到了瑞莎,还有其他一些莉莉丝从没有见过也不可能再见到的人,那些人和她无关,但似乎又有一些隐秘的关系,也许只有他能明白,但又似乎只有他最困惑。
有些人宣称人类是万物之灵,但厄曼不太相信,他见过太多人了,聪明的,愚蠢的,勇敢的,懦弱的,没有谁对他来说是神秘的,就连莉莉丝也是一样,她不神秘。但此刻却只有她在他眼前。
想到这里,厄曼伸出手了,他想再摸一摸莉莉丝的头发,他留恋那种凉丝丝的触感。但在即将触碰到时厄曼却又停了下来,他犹疑难耐,因为始终有根线系在他的脑子里,他无法轻易将它扯断。
厄曼最终选择了离开。
厄曼走后,伊莲娜迈着静悄悄地步子走进了房间,她叫醒了莉莉丝,先喂她吃了东西,又端着水杯喂她吃药。等莉莉丝再次躺下后,伊莲娜就坐回了自己的床上,她得到吩咐,今天她什么活儿都不用干,只需要在这里守着莉莉丝就好。
要是往常,伊莲娜的心里肯定很难受,但现在她无暇去在乎这些,甚至对厄曼她都感到胆怯。
刚才厄曼跟她说话时语气明明非常柔和,她却反而感到害怕,她不敢再像过去那样总想再多看他一眼,她全程低着头,不敢直视他的脸。
伊莲娜现在满脑子都是她的父亲,还有此刻她家中的境况。伊莲娜还有一个哥哥,虽然他们关系并不亲近,(她知道自己给父亲的钱有一部分被哥哥拿走了)但是她仍然很想见一见他,她想和哥哥商量一下该怎么办,可现在她不能离开这里,兰尼耶士兵到处都是。她还听到可怕的谣言,虽然她仍然抱着希望,但是却越来越不安。
伊莲娜呆呆地望着对面床上的莉莉丝,她真正地嫉妒起了她此刻的安眠。
厄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感觉身体比外头的天气还要阴沉,一股寒气堵在他的喉头,他烦躁不堪地解开了领口,而后倒在沙发上,仰起头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他突然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这无力和别人无关,正是他自己造成的。
厄曼沉浸在这种无力感中,有种自暴自弃的快感,疲惫和心悸慢慢爬上了他的身体,同时头脑眩晕。
他不由自主地倒进了沙发里,并闭上了眼睛,不知道过了多久,外头突然传来敲门声。
厄曼迅速地从沙发上坐起,但他手臂发软,险些又倒了回去。
他稳住自己,清清喉咙道:“进来。”
门打开了一条缝,费尔多一脸鬼祟地把头探了进来,样子像个白痴。
厄曼看着他,他心情本来就不好,现在见到费尔多倒也没有变得更坏。
这就足以叫厄曼惊奇了。于是他和颜悦色地邀请费尔多过来坐下。
费尔多坐到了他对面的椅子上,孤零零地像一只站在草地上的乌鸦。
厄曼问他有什么事,费尔多受宠若惊,他察觉到了厄曼突然的软化,虽然不明就里,但是立刻就决定要充分利用。
他提出要求:“我想回去!”
厄曼问:“现在?
费尔多点头。
当然是现在!立刻!马上!他恨不得一眨眼就在自己家的地毯上!他愿意亲吻狗屁股来换取这个愿望成真。
伯伦堡这个地方已经不能再待下去,从他过往的经验来看,厄曼发疯的时候他最好躲得远远儿的,否则迟早要倒霉。
“想家了吗?还是想女人了。”厄曼开着玩笑。
费尔多难以适应厄曼这样的亲切,他忍着恶心回答:“都想。”
厄曼笑道:“费尔多,你唯一的优点就是诚实。”
费尔多勉强笑了笑,他朝厄曼解开的领口看了一眼,那上头的疤还是格外刺眼,怪不得平时他平时要把扣子扣到喉咙眼儿。
费尔多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到厄曼身上的疤痕时有多么害怕和恶心。那时候他是个小孩子,那些疤痕对他来说生动万分,这导致他产生了一种想法,觉得这些疤痕会传染。他把这个想法告诉父亲,结果却换来了一巴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