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安如梦初醒。
他唯一露在外面的头上面上还残留灰青失血过多的贫色,但听见龟龟终于不再用那种刻意冷漠的语调与排斥的态度对待他了,他的情绪波动起来,脸上涌上一抹刺眼的血色。
他虚弱却抬高调子,急切问道:
“龟龟,你原谅我了……?”
“安静点,不要再激动了!”
雁归语调无奈,她安抚道:“情绪的波动会引起堕落化的重临,再多来几次你就没了!从此以后你得时刻注意要心平气和才行……”
陈平安在她的安抚下逐渐放松下来。
在以往他就是这样听龟龟的话,尤其是在做出错事之后,为了寻求龟龟的原谅,他更是对她有求必应,在他看来龟龟愿意理他了,就代表她已经原谅他了。
“你应该饿了吧,我去给你拿点吃的。”
在之前大牛给了陈平安一份竹筒,可惜比起吃饭他更想早点与龟龟和好如初,在他被堕落化主导意识挥出那一剑的时候,他左手握着的竹筒也打翻了一地。
雁归是去将荷叶给她的那份拿过来,喂给陈平安吃了下去,她有界脉之花维持着可以不用进食,但陈平安熬不住。
十五岁的少年听话得就像犯了错的孩子。
在求得原谅之后,陈平安眼中泛起朦胧雾气,他已然疲惫不堪,身上极其严重的伤势令他眼前阵阵发黑,几欲晕厥,但他又不想就这么睡过去,他心中还是有种不踏实的感觉。
他想和龟龟多说会话,寻求一点安全感。
但雁归却起身,她的眼神令他有点心慌。
她控制界脉之花将这一小片界域围得严严实实,就像一颗摆在地上圆滚滚的藤球。
陈平安被固定在这里疗伤,如果放任不管的话,或许后面几日他的脑袋会成为浮丘城有名的景点,是个人都能前来观赏一番!在他完全恢复之前,还是将这里遮住比较好。
思虑过后,雁归向他说出最后一句话,她的声音如往常龟龟和狗蛋说话那般随意,却又有点微妙的不同,她徐徐述道:“我知道,现在的你应该很虚弱很疲惫,你先休息吧……”
“其他的,就等你的伤好了再说。”
“我不累,我还可以——”
“不,你很累,你需要休息。”
少年张了张嘴,感觉到女孩的不容质疑。
最后他表情失落,沉闷无言地点头。
雁归往后退上两步。
界脉之花将最后一丝空隙遮挡住,只留下几个出气孔,在陈平安的视野中黑暗将光明驱逐,他看见一片漆黑的范围里只有零星几缕细小的微光,就像一只只微弱的萤火虫。龟龟最后看向他的眼神也如萤火虫的微光一样泛着夏日河水的冷意,他恍惚沉浸在那抹冷意中。
心怀不安地睡去。
雁归面上表情逐渐消失。
重新回到瞭望塔上的她吹着风晒着太阳。
眼神平静,半点涟漪都未荡起。
现在的她还无法放弃过去的羁绊。
这是正常的。
但等到陈平安离开这里,这一点点感情也会随着时间流逝化为灰烬,隔阂一旦产生就不会再消失,就算往后她与陈平安一如往常那般相处,也终究是回不到那年的两小无猜。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龟龟,你原谅我了吗?”
少年的思维总是充满了天真的想当然。
女孩笑而不语。
她会在少年落难的时候伸以援手,会为迷茫的他指出一条通往未知的道路,会刻意地用他熟悉的态度与他交流,安抚他的情绪。
但直到最后,她都没有说出来……
从一开始,她就没有答应过那句话。
第45章 第五步
陆扉重回浮丘城的时候看到了那个大大咧咧伫立在街道中央的‘藤球’, 还想着十二岁的时月小姐有点童心也是正常的,他好奇地询问用界脉之花编织出这个怪异‘藤球’的雁归:
“那个有什么用吗?”
不能直接问小小的时月小姐是不是想玩球了,陆扉第一次升起了点包容心, 也导致了他回归几天都没发现藤球下面有个被种进地里的人,还是他恨不能杀之而后快的陈平安。
“没什么, 不是挺有趣的嘛……”
这般敷衍的回答显然不怎么让人满意。
陆扉含着虚假笑意的眸中闪过冰冷且遗憾的光芒, 可惜他很快就得离开这里了。
只与时月小姐相处几天的时间,并不能让他成为时月小姐最重要的存在,别说取代上一世的符青云了,现在的他大概连被时月小姐重用却戒备的将军宋北城都比不上。
在上一世, 将军宋北城率领着时月小姐的军团, 他的女儿是时月小姐倚重的大管家,但谁都清楚那位管家小姐是宋北城留在时月城的质子,哪怕她比任何人都信奉女皇。
他能感觉得到,时月小姐对他的态度只是表面上的友好, 内里依然疏离, 试图通过改变命运从而获得时月小姐信任的他,在一番操作之后, 似乎依然没有得到时月小姐的信任。
时间太短了。
这是一件令他感到沮丧的事情。
他是个天生的骗子与疯子,但其实并不擅长阴谋诡计,在他担任天帝那两千多年里他也没尝试过从圣庭之主手里夺回权利什么的, 圣庭就是十日的下属机构, 圣庭之主在十日里的地位可比身为后来者的他要高上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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