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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狠,太毒,太深沉!
元墨伸出一只手,在黑暗中摸索到姜九怀的手,紧紧握住。
他的手冷得像块冰。
她的也好不到哪里去。
寒冬腊月的江水冰寒刺骨,她觉得自己正在一寸一寸地被冰冻住。
更要命的是,船在缓缓下沉,可容抬头的空间越来越小,元墨不得不仰面朝天,鼻尖已经碰到了船底的木块,呼吸间全是木料陈旧的气味。
空气马上就要不够了!
“唉,是我想太多了,怀儿你不会水,如何能在水下活下来呢?”姜三爷长叹一声,“我走了,明日会来替你们收尸的。”
几下划水声传来,一声比一声小,看来是越来越远了。
太好了!
元墨精神一振,就想从船底钻出去透气,但姜九怀握住了她的手,握得很紧,轻轻地,对她摇了摇头。
元墨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惊。
姜三爷没走?
这是想诱他们现身?
她已经用尽全力仰头,水还是不依不饶地没到了下巴,全脸就剩鼻子一块高地,而毫无疑问,这块高地很快也会沦陷!
明明知道越是紧张,呼吸就越是费力,心里的恐惧却是怎么都压不住。江水很快盖过了鼻孔,她吸进最后一口空气,沉在了水中,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了对面的姜九怀。
他双眼紧闭,嘴唇抿得很紧,作为一个不喑水性的人,也许是当年那次落水的经历教会了他在水下一定要屏住呼吸。
做得很好。
元墨在心里对他说。
她悄悄离开船底,望见不远处的水面有小小的暗影,那是姜三爷的羊皮筏子,他果然还在。
且依然留在这片区域,一旦有风吹草动,他立马能将他们收拾掉。
砰,砰,砰……心脏缓缓跳动,时间一点点流逝,肺里的空气一点点耗费。
再过片刻就是她的极限,在那之前,姜九怀会率先没命,而姜三爷像一个沉稳老练的猎人,耐心守在旁边。
不出水,她和姜九怀就会活活憋死。
出水,就会死在姜三爷手里。
难道老天爷真想要他们的命?
肺里的空气行将耗尽,姜九怀睁开了眼睛。
水中的光线幽暗,像是夜明珠蒙上了厚厚的绿纱。
元墨的五官全皱在一起,满是痛苦。
姜长信,说得没错啊。
他真的是妖物。
以元墨的水性,一个人悄悄潜游出去,姜长信未必追得上,但拖着一个他,就必死无疑。
如果没有遇见他,她早已经带着言妩回到京城,回到大雪纷飞的红馆,堆出一个比元宝还要高的雪人。
她一定会大笑起来,神采飞扬。
那才是她该有的模样。
而不是在这里陪他等死。
是在水下的缘故吧?
他的眼睛异常酸涩。
离开吧,阿墨。
我放你自由。
心绪已经狂乱,心魔已经被唤醒,在那熟悉的暴戾掌控他的身体之前,他松开了船舷。
身体在水中飘落,心中竟有一丝奇异的轻松。
终于结束了。
这被诅咒的一生。
然而下一瞬,他下坠的身形猛然一顿,元墨抓住了他的手。
她一脸焦急,明明已经那么痛苦了,还把力气浪费在他的身上,抓得那么用力。
他挣开她。
再见了,阿墨。
离开我,活下去吧。
元墨大惊,她猛然明白过来,和之前他松开她一样,他不是脱力,而是放弃。
不!
不要!
她一把抓住他的手,很用力很用力,像是要把无法说出来的话化成力量,渡进他的身体里。
不,不,就算老天爷想要我们的命,也要看我们肯不肯给!
她用另一只手在姜九怀手背拍了拍,示意他等一等,然后,她在水中解开了斗篷、外袍,让身体尽可能轻盈。
不去在意肩头的剧痛,也不去在意江水的冰冷,更不去在意已经麻木的四肢,在这一瞬间她好像变成了一条鱼,冷血冷身带着一身滑腻的鳞,水从她身边淌过而没有带给她任何阻力。
从小时候第一次下水以来,她第一次在水中体会到这种感受,在胸膛里最后一口气吐尽之时,她轻轻地贴着船边,将仰起脸,将鼻尖露出水面,尽可能深长地吸了一口气。
羊皮筏子离船有一定距离了,船身露在水面的阴影掩护了她。
整个过程,不会比一条鱼摆尾更长,所有动静,不会比一条鱼吐出水泡更大。
她重新潜入水下。
姜九怀双臂在水中张开,正在下沉,他的长发散开,眉眼安详,像是被祭献给水神的完美祭品,毫无怨念地坠向死亡的怀抱。
元墨像鹰一样俯冲,抓住他,贴住他的唇,将那一口新鲜冰冷的空气,渡进他的嘴里。
他的眼角恍惚有什么晶莹的东西一滑而过,化在水中,再也找不出痕迹。
“哼。”
上传来一声轻哼,经过层层水面传下来时,已经变得十分含混。
但里面的阴冷与讥诮却丝毫没有受损。
“永别了,我的怀儿。”
头顶传来划水声,羊皮筏子的影子在水面上向岸边漂去,渐行渐远。</div><div id=lineCorrect></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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