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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墨终于知道为什么在场的曹方的官儿做得最大了。
只是竹林之风是什么风?
“所谓竹林之风,是指魏晋之时的七位名士,他们狂放任诞,行世人所不敢行。”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姜九怀低低道,眸子里有细细的光,嘴角噙着一丝笑,“别说用手抓菜,就算是袒胸露腹、衣不蔽体,他们也是毫不在意的。”
所以这到底是夸人还是骂人?
算了,元墨才不想知道这种问题,反正脸都丢了,一块是吃,一盘也是吃,她再次把自己往姜九怀身后缩了缩,借住姜九怀挡住自己的身影,然后稀里乎噜干光了一盘肉,胃大人终于舒坦了。
而厅上官员们依旧聊得十分火热,话题已经谈到了“这位小兄弟可能上辈子就是个大善人做了许多善事今生才会有此福报”。
正是机会!
“家主大人……”元墨凑近一点,悄声道,“我来是……”
“平福。”姜九怀打断她,交代平公公,“带去洗手,再把人带回来。”
很明显,平公公渴望听到的命令应该是“带去丢掉,然后永远不要再回来”。
所以一路上脸非常臭。
洗完手,回来路上,元墨跟他讲道理:“平公公,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如果你痛痛快快把银票给我,我压根儿就不用混进来,你知道我跑来这里费了多大的劲吗?”
平公公恨恨地瞪着她:“你不要以为瞒得了咱家!你的心思咱家再清楚不过,银票什么的根本是你故意放在主子这里的,就是想借机会来见主子!”
这真是,天大的冤枉!
“咱们这么说吧!”元墨一撸袖子,“两千四百两,现在还给我,我马上走人!多留一刻我是你孙子!”
“咱家没有孙子。”平公公的脸更臭了。
呃,元墨发现自己失言了,“那随便是什么好了,反正你给我钱,我就走——”
话没说完,平公公猛然刹住脚,原本拉长了三尺的脸瞬间春风满面,恭恭敬敬行了个礼:“三爷,您身子还未大好,天正冷着,怎么过来了?”
一名高瘦男子含笑而来。
他身披鹤氅,气质出尘,步履矫健,足下轻盈,仿佛只有三十岁上下,面容清俊,看上去不会超过四十,但眼神旷远,仿佛已经阅尽红尘,像足七八十岁的老者。
一时之间,元墨竟判断不了他的年纪。
“今日是怀儿袭爵之后第一次露面,我想了想,还是替他照看一下,免得有什么麻烦。”男子说着,目光落到元墨身上,“这位是……”
元墨连忙行礼,正要答话,平公公道:“他就是奴才跟您提过的那个元二,本以为主子已经把他扔在月心庭了,没想到这小子又使诡计粘了上来。”
任何时候,平公公才姜九怀的事都是讳莫如深,没想到在这三爷面前却像是竹筒倒豆子一般,什么都说——而且还乱说!
“三爷您明鉴,小人实在是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的。实是平公公欠小人两千四百两银子,小人现今身无分文,不得不上门讨债。”
哼,难道只有你一个人会胡说八道不成?
平公公果然急了,还是三爷打圆场:“此事回头再说,是非曲直,自然要有个公断。”
这话说得不偏不倚,十分公正。但平公公是四品太监,久在姜府,而元墨只不过是个外人,身份相差悬殊。他还能这样说话,不由让元墨心生好感。
姜家三爷名长信,人称“玉翁”,乃是扬州第一风流人物。他生在极贵之家,性情却是冲淡平和,从不以名利为绊,只以诗书为念,琴棋与丹青皆精。
他能与世外高人一起抚琴,也能与巷头俗子一处下棋,能与大儒研六经,也能为女伎谱新曲,这样的人是姜家这座深宅里的一缕清风,只要有他在,就能让每个人都宾至如归。
果然,自他到来,客人们终于不用绞尽脑汁歌功颂德,坐姿都闲适了几分,众人从京中时局谈到塞外风物,又从塞外良马谈到扬州逸闻,姜长信皆是信手拈来挥洒自如,客人们也兴高采烈十分投机。
元墨本就缺觉,如今饱餐一顿,之前喝的几杯冰雪烧好像终于融进了血液之中,她的脑子有些晕荡起来,厅上的高谈阔论之声变成一片模糊的嗡嗡响,只有膝下的地毯沉实柔软,虽比不上红茸毯,也够舒服的了……
姜九怀只觉得身后安静得有些不对劲,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元墨已经是眼皮打架,跪在地上摇摇晃晃。
忽听那边姜长信道:“家主,你意下如何?”
姜九怀父母早亡,是由姜长信一手教养长大,琴棋书画皆是出自姜长信的调教,姜长信于他而言是如师如父,但在外人跟前,姜长信从不以此居功,永远唤他作“家主”。
厅上众人商议冬日正值闲暇,不如举行一次诗会,想请姜九怀作评审官——其实这只是个过场,谁都知道姜九怀不喜欢这些应酬,只待他拒绝,大家便理所当然地推举姜长信担任。
“此事……”姜九怀也知道,正要推辞,只是才说两个字,忽地,背心一沉。
他微微前倾,随即稳住,幅度很小,外人几乎看不出来。
背心透着暖暖的体温,微沉的份量。
满厅灯火,仿佛都摇晃了一下。
姜九怀一动不动。</div><div id=lineCorrect></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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