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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墨虽然还直挺挺地跪着,但心中也有点慌了。
怎么回事?不就是两千七百两银子吗?对她来说是巨款,但对姜家来说,九牛一毛都算不上吧?
再说她不是要全拿回来,只不过想要点出来花花而已,他家主大人还不是随便看着给?
为什么他的脸色比被人抢了老婆还要难看?难道他上辈子是貔貅,这辈子也是只能进不能出?
要钱,还是要命?
这个终极问题又一次摆在了元墨面前。
元墨一咬牙,做出了决定——
“小人该死,您老人家一路辛苦,现在夜也深了,小人实在不该再耽误您老人家的时间!”元墨抬起头,露出一个又诚恳、又灿烂的笑容,“银票的事以后再说吧,小人在这里恭送您人老人家回府!”
一面说,非常实在地叩了个头。
没办法,钱没了可以再赚,小命没了,一切都完了。
姜九怀怔了一下。
那明净耀眼的笑容仿佛还停留在眼前,人却已经五体投地俯在他的面前。
晚风迎面吹来,透过衣襟侵入肌骨,直至心上。
他终于感觉到了深秋的一丝凉意。
他已经很久没有感觉到这种凉意了。
在很早很早以前,被宠爱的小狗咬伤、被信任的人刺杀、被尊敬的长辈暗算……在旁的小孩还在光屁股玩耍的时候,他已经知道怎么样在心上关起一道厚厚的门,不让自己多余的温情出去,也不让外人潜藏的恶意进来。
是在箭如雨至的凉亭中,在那道身影两张双臂护在他身前的那一刻,关闭许久的厚重心门,发出喑哑的一声“吱呀”,开启了一道狭窄的细缝。
光,照了进来。
风,吹了进来。
某个在黑暗中沉寂已久的东西,悄悄地睁开了眼睛。
凉亭那夜之后,他原本计划待扬州之事了结,再把元墨找到面前,财帛、土地、官职……任其挑选。
再多都不过分,因为这是忠诚的奖赏。
但元墨莫名其妙就从水里冒了出来,莫名其妙就来到了他的面前。
也许是旅途太无聊了吧,也许是元墨太有意思了吧,他完全忘了本来的打算。
那扇大门一开,再开,长久不曾动用的情感自门缝中涌出,生疏而笨拙。
只想着,这个人待他不错,那么他也该待这个人好一些。
他忘了,从前的每一道伤痕,皆是源于这种念头。
第四十八章
“小公子命中带煞,刑克六亲,愈是亲近者,伤刑愈深。不如舍予贫道,让贫道带往深山,不染红尘,静心修行,方可保亲人平安。”
当时太小了,老道的面容早已模糊,命运的判词却深深地留在脑海,奇异地清晰。
也许是被这般断言不久,那件事便发生了吧……
黑暗中仿佛有一柄雪亮的刀刃,狠狠地切断了这一缕思绪。
“平福,给钱。”
在姜九怀转身的那一瞬,声音从元墨头顶飘落,带着说不出来的疲倦,“以后要银票,就找平福吧。”
平公公愣住了,白一也愣住了。
两人都没想到,主子那轰然高燃的怒火,竟然就这样轻飘飘地消散了。
“是、是。”
平公公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掏出钱袋就扔给元墨,同白一连忙追上去。
元墨捏着钱袋,抬起头,只见姜九怀走向夜半长街的尽头,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好像有小手拉着她的心脏,轻轻地扯了扯,细细的疼。
她赶紧揉了揉心口,把这不舒服的感觉揉走,然后打开钱袋。
哇,有三百两银票,还有几两散碎银子!
再没有什么比银子更能治愈人心的了。
哈哈哈,月心庭,我来啦!
平公公回头,就看到元墨生龙活虎冲向月心庭大门,而宛娘正在门内含笑迎向他。
这没良心的狗东西。
在平公公心中,元墨当然是要离开的,但一定是被主子一脚踹开,而元墨哀求乞怜最终垂头丧气离去,就像一条丧家之犬。
可现在,原本该是丧家之犬的家伙兴高采烈地说走就走了,留主子形单影只。
看着一言不发的主子,平公公莫名有个大逆不道的念头:主子看起来,竟然更像一条丧家之犬……
平公公赶紧摇头,把这个念头狠狠掐灭。
到底是自己从小服侍的主子,不用说一句话,甚至不用一丝表情,平公公就知道主子心情甚是低落,忍不住道:“主子若是想带他回家……”
——只要一句话,不怕他不依。就算他不依,白一也可以把他押回去。
可惜这些话平公公没有机会说出来,因为姜九怀打断了他:“我为什么要带他回去?你在路边看到野猫野狗,颇为可爱,便摸上几把,若是它们要跟来,我也不妨收留,可若是它们不乐意,我还要上赶着请它们吗?”
他的步伐很稳定,声音很平静,神情也不见波动,“平福,你觉得我看起来有那么闲吗?”
——奴才觉得您在船上真的挺闲的。
这句话平公公差点儿说出口。他突然间明白过来,啊,主子所有的反常,全都是因为在船上的日子太过无聊啊!
姓元的根本不足以成为什么祸害,因为他只不过是主子拿来打发时光的玩意儿罢了!</div><div id=lineCorrect></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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