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歧难免生出几分愧疚,忙温声安抚众人几句:“我这不是好好的嘛,只是有些脱力,过上一会儿保准能跑能跳……”说到一半,他被傅晚没轻没重摸索上脉搏,疼得他这肉.体凡胎一嗓子叫了出来,“哎师兄你捏这么重做什么!”
傅晚才想起他们门主如今皮肉娇贵,忙松开手,神色罕见地有些激动,对他的死而复生惊疑不定:“仅仅是灵气运转受阻,正在缓慢恢复……其余一切正常。夏小歧,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何是从霄山过来……这是你早就预计好的后招吗?”
夏歧被聒噪雨声和傅晚的声音吵得有些头疼,禁术的确是万不得已的后招,但聚魂术法只是在禁术中凑个数,他几乎没想过重生的可能……万妖王妖丹和夜明珠,七拼八凑的禁术与聚魂灯,逍遥游与十方玺,这些机缘巧合,少一件都是另一种结局。
不过此事说来复杂,此时不宜长谈,他拍了拍傅晚的手臂以作安抚:“晚些再细谈,先说说如今的情况。”
明微为夏歧的归来松了口气,平日谦和有礼的笑容添了几分真切的喜悦,而谈起局势,又慢慢敛起笑意,有几分凝重。
“十方阁驻地的魔气与黑焰,已被九霄吞云阵尽数净化。三个门派以及秋谷主带着一批弟子,一齐走传送阵回了长谣,又来到锦都海岸。而其余神医谷弟子留在南奉安顿百姓。如今师父……”
明微沉默一顿,幕后之人是自己师父的消息在内心掀起不小波澜,更无法立马坦荡接受,不由神色一黯,很快又恢复如常,“……山灵魔核被毁,藏在灵影山的魔气也在消散,但余威尚在,祂已然掀起沉星海巨浪,让黑焰蔓延。昨夜,长谣祖师埋在沉星海下的法阵启动,把山灵锁在灵影山,三个门派的弟子正将黑焰聚为一处,与海岸隔开。”
夏歧微微蹙眉,幸好早在沉星海结界坍塌一半时,便把长谣海岸的百姓都转移进锦都。
而竹溪甘愿镇在沉星海,周身藏着层层法阵,原来不光是护着水下锦都的妖灵们,还在等沉星海再起变数的这一刻。
就是不知这结界能不能撑到山灵魔气消散了。
不过……听了半天,明微没有说到他最为关心的,心中担忧加深,焦急问道:“明微先生,清宴如今何在?”
明微闻言深深看向他,神色更为凝重,让夏歧心间咯噔一沉。
明微仿佛不知从何处说起,愁容满面地叹了一声:“我从未见过师伯那副模样……”
在即将坍塌的法阵废墟中,傅晚亲眼看着清宴魔障一般,一遍遍探查已逝之人的踪迹,不得不动容,便向夏歧讲起清宴踏入魔焰,还试图闯进爆炸核心,烧着神魂也要执意寻人的情景。
夏歧呼吸一窒,受冻苍白的面上顷刻失去所有血色,脱口惊道:“师兄怎么不劝着他?”
谁知傅晚眉毛一竖:“劝谁?那我还不如直接跳入魔焰陪你更快些。”
夏歧:“……”
原来他被魔焰撕碎身与魂的瞬间,清宴的确触到过他,尽管一触即离,对方却把自己的妖丹和夜明珠毫不犹豫地渡了过来……
他无措愣神,手脚冰冷,只觉得本就发软的双腿有些站不稳,又见明微双手捧出一柄剑,竟是载川。
明微的叹息极轻,声音却和缓凝重:“小歧,你回来的消息还未告诉师伯。师伯体内的黑焰虽然已被净化,却神魂受损不小。而失去妖丹后内息受阻,心境不稳。又因你的离开……万念俱焚,有走火入魔的迹象。师伯生怕无法自控,昨日便已进入芥子中调息。如今海岸的情况尚且不紧急,我们能应对,你进去吧。”
见清宴居然连佩剑都没顾上,夏歧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焦急轰然涌上头顶,冲得他一阵发晕耳鸣。
他忙接过载川,怔忪触摸着熟悉冰冷的质感,却冷却不了他的惶急。
明微不再多言,当即助夏歧打开了芥子的入口。
夏歧紧紧握着载川,急忙迈了进去。
周身的嘈杂雨声与海潮湿润气息倏然消失,顷刻转换天地。下一息,涌入他怀中的,是暖洋洋的花香与绵软舒适的清风。
芥子中的景象不再是霄山阁楼。
他环顾四周,有些讶然,此处他再熟悉不过——
五年前在苍澂,这是清宴芥子中最常幻化的场景,他与清宴在这里度过了无数个草长莺飞的春日午后。
绿草如茵,清泉澄澈,花树繁茂。昼夜交替间,蓝天明净,星空深邃。
刚长出的浅绿小草有脚踝这么高,踩上去时柔软如毯子,还点缀着彩色小花。
他与清宴在此处相识相熟,又暗生情愫,互相倾心。
在两人心里,此处意味着最悠闲快乐的回忆。
意识到芥子的主人在睹景思人,夏歧心间担忧化为深深的无措和难过。
他仓促走了几步,只见草地被迅速扒拉开一道痕迹,一条雪白的毛茸茸飞快跑了过来,急急爬上他,细声一直叫着。
他抱着岁岁,察觉雪灵鼬瘦了些,叫声依赖委屈,却有些轻微沙哑,一双黑豆小眼睛水润,连脸颊的毛都被浸湿了。
他心疼不已,垂头与小兽亲昵地互相蹭了蹭。
他抱着岁岁往前走了一段路,便见开得正繁茂的花树下,一袭熟悉的墨蓝背影正安静端坐在清泉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