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晚的一席话只在陈述当时情况,不带任何个人情绪与猜测。
夏歧缓缓放下茶杯,明白了其中含义。
……又是苏菱。
夏歧能肯定,当时苏菱跟随霄山支援,不会有坏心思。就算她对五年来行走南奉的行踪依旧有所隐瞒,也没有将弟子杀害的动机,死几个弟子又能阻止什么,还平白暴露了目的。
但把人往坑里带的行为,加之进入庇护所后,苏菱并未主动提及人影一事,难以教人不怀疑。
夏歧知道,傅晚念及苏菱与自己沾亲带故,才没有在事后直接与苏菱对峙。
他开口打破沉默:“师兄,你对那道人影看清了多少?”
苏菱忽然改道的契机,是察觉了前方人影,想必此人正是关键。
傅晚摇头:“太快了,修为不在我之下。不过,能让苏前辈避之不及的,想必不是善茬。”他看了一眼夏歧的神色,没有护短的意思,才继续道,“落入陷阱时,我也怀疑过苏前辈,但她的惊讶与愤怒不似作假,舍命相救也演不出来——若不是我将人捞回来,她便要折魔物中了。”
苏菱这真情假意混合的行径,又让夏歧心头涌出熟悉的无奈。
他又一次深切明白,苏菱不再是年幼时亲切活泼的大婶,此番同行的她,就像是一块捂不热的冰砖。看似用昔年情谊融化了一层,实则冰霜太厚,难以触到最里面的真心。
自从得知儿子的事是苏菱的心结,他便下意识不再怀疑对方,此时傅晚的话提醒着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苏菱。
而诸多曾经没去细想的端倪一勾连,也不难猜测了。
夏歧揉了揉太阳穴,跳到石桌上的岁岁直起身子,用前爪搭住他的手臂,黑豆眼睛看着他,似乎有些担忧。
他揉了揉崽崽的小脑袋,开口问道:“……苏群云的事,师兄怎么想的?”
傅晚闻言一愣,抬眼看向他,轻一哂笑:“原来你想到了……看来我无需赘言提醒了。”
夏歧揉着雪灵鼬毛茸茸的臀,眸里的光浅淡而冷静:“从前是我睁只眼闭只眼,以为找到苏群云后,由长谣解决便好,婶隐瞒什么也不重要。如今照她的护短程度来看,苏群云没这么简单。”
傅晚颔首,见他分得清是非,便直言不讳道:“苏前辈在南奉辗转寻人,五年未果,如今有诸多弟子帮忙,而且金连城遭难,她的正常反应,该是焦急而怀着深切期望。”
夏歧垂着眸,先前他以为苏菱会与闻雨歇商量寻人事宜,便没有多过问。
进了庇护所,霄山负责统计存活百姓名册,他愁了几天如何面对前来查看名册的苏菱,谁料到……对方根本没来。
他心中闷闷,不由叹了口气:“师兄,咱两直说吧。我猜婶已然找到苏群云,却没有告诉我们。我曾经向她承诺过,苏群云的事会交由长谣处理,孩子走错路,杀人放火,或是与蛇鼠沆瀣一气,关上门来自己解决,我相信闻掌门赏罚分明,别的门派犯不着插手。而她依然没有放松警惕。”
傅晚顺着他的思路往下说:“苏前辈这般警惕,也并非信不过我们,只是在护着孩子。看来苏群云所做之事,难以让三个门派轻饶。想必之前在西南郊看到的人影,正是苏群云。前辈避免我们正面碰上,才故意引向另一条路。”
至于另一条路上遇到的险境,是苏群云的手笔,苏菱又知晓多少,便不得而知了。
夏歧如今与傅晚熟识,在对方面前也不端着。他觉得操心极了,没个正型地靠在树上,双腿懒散搭在另一个石凳上,十分随意。
“……修为不俗,能在金连城横行,不进庇护所也能存活,又为三个门派所不容,啧,这还能有什么其他可能。”
傅晚沉默地蹙起眉,手背微痒,低头见桌上的雪灵鼬正小心地嗅了嗅他。
他从芥子掏出一块肉干放在岁岁面前,岁岁低头看了看肉干,先抱住傅晚的手蹭了蹭,才去吃肉干。
傅晚露出一点稀罕的温和笑意:“你是指,幕后之人?”
夏歧理着弯弯绕绕的线索,眸光冷静:“猜测而已。不过,幕后之人精通灵影山法阵符文,就算苏群云有灵影山符阵大全,他从出走至今才几年,再天纵英才也不可能精通……”
那可是连清宴去拆解都花费颇多功夫的繁复古老术法。
这苏群云,别又是徐深之流,为他人做嫁衣的棋子。
傅晚猜出未尽之辞,便没有再问。
他试着抚摸雪灵鼬翻出的雪白肚皮,被轻轻舔了指尖,手背一僵:“……苏前辈的事,你打算如何?”
夏歧垂着眼沉默片刻,叹了口气,难疏心头郁闷。
“魔患刻不容缓,南奉此行,结盟门派的目的很明确。婶那边,五年心结,不是说解便解的,想来没办法劝……既然都已经做了选择,我们便各自往前走。”
他相信苏菱作为竹溪祖师爷的徒弟……以及曾经那个愿意去救奄奄一息生命的人,再袒护家人,也不会故意坑害无辜之人。
此事谈论完毕,傅晚眉间浮现些许担忧:“如今整座金连城的活人都聚在庇护所,却依然没有盈姐的踪迹……南奉其余地方密林丛生,魔种蔓延,早已杳无人烟,没有能藏人的地方了。”
夏歧想了想,淡声答道:“不,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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