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熟悉木香忽然掠过夏歧身侧,只闻一声短兵相接的金属碰撞,眼前的月白衣袍被罡风吹得在他身侧扬了起来,仿佛把他笼罩其中。
于此同时,跌落下去的巨鱼挣扎咆哮,巨大的尾鳍煽动怒涛,向广场俯冲而来——
落雨集临时防御大阵终于在这一击里崩塌,所有人面上蒙着巨鱼投下的阴影,仰头望向崩塌的符文。
然而就在下一息,集市上空忽然“嗡”一声响,若隐若现的幽蓝色符文凭空流淌,在夜色中犹如荧光蔓延,四方法阵迅速勾连,清气霎时铺开,天地间的浊气为之荡涤。
法阵之下,魔物齐声痛苦嘶吼,迅速被绞杀殆尽,连残留魔气也被一并净化。
巨鱼被落雨集结界弹回湖中,狂暴游在集市边,片刻后逐渐平和下去,最终安静沉回湖底——
锦都大阵重启了!
周身嘈杂没有落入夏歧耳中,他睁大眼,望着挡在他身前的挺拔背影,从黎明湖面吹来的风把浊气与血腥味吹散,只剩水雾清冽与木香把他包围起来。
柳识被这千钧一剑逼退几步,喉间涌上一阵血腥。然而没给他喘息的机会,载川下一剑转瞬而至头顶,他瞳孔一缩,根本没有一丝一毫反应的时间,差点被威势压得跪倒在地。
袖中金丝忽然弹出,替他挡了一下,堪堪承住逼人剑气。
柳识忙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拿出无相金缠,徐深的声音不再藏在神识里,正大光明地出来和故人闲聊:“清宴,你两次三番插手霄山与十方阁的恩怨,是站在苍澂立场,与霄山交好?”
原来徐深还在,难怪看出他已是强弩之末。夏歧抑制不住胸中闷痛,低咳了几声。
徐深用苍澂来给清宴施压,脑子倒转得够快。苍澂作为云章修仙第一门派,会在魔患里回援各门派,实际从不插手各门派之间的暗流。
然而此刻的清宴却没有收剑。
“修复大阵,抵御魔患,是苍澂的立场,十方阁蓄意破坏法阵,害我门下弟子与百姓,这笔债徐阁主当如何算?”
夏歧一愣。
他与清宴相识至今,知道他寡言沉静的性子,加上代掌门身份,与外人说话总给人疏远清冷的感觉,但也从不失端庄得体。
此刻却是言语含霜,如载川剑气般冷冽凌人。
徐深静了几息,居然歉意一笑:“是劣徒急于帮忙反而搞砸了,怪我教导无方,回南奉后必定重罚,再向苍澂赔罪。若天海宴期间再有不当之处,还请仙尊不用顾及情面,多多教他。”
柳识额角一突,似乎觉得屈辱无比,只能顺着师父的意,躬身赔罪。
“……是我学术不精,考虑不周。”
夏歧冷眼看着这副颠倒是非的嘴脸,师徒两人倒是一脉相承,不过照徐深的意思,还想让柳识继续留在锦都,甚至参加天海宴。
苍澂不是本次举办门派,客人的去留做不了主,况且十方阁算是对抗魔患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如今各门派关系如履薄冰,此时撕破脸面,无疑雪上加霜。
清宴大概也没办法。
夏歧这么想着,忽见眼前月白衣袍一动,清宴的身影转瞬到了柳识面前。
载川不由分说地挑起无相金缠,蕴着雪亮冷凝光华的剑锋与金丝铮然相抗,那紧绷到极致的刺耳金属声令人牙齿发酸。
反应不及的柳识瞠目屏息,一股恐惧感油然而生。
不肖一刻,金丝倏地齐声断裂,化为齑粉——无相金缠竟被凌厉剑气生生震碎!
柳识被反弹回来的神识震得识海颤动,才神志归位,便察觉载川转瞬抵在了他的颈上,锋利剑刃已然见血。
柳识面上血色尽失,腿一软缓缓跪了下去。
清宴另一只手搓了搓指尖金色的碎光,眉目霜寒:“怎能屡次依托他人帮你教徒弟。”
这话是回答徐深的。
能屈能伸地在恶行后用服软姿态补救,哪有这么好的事。
无相金缠被毁,柳识识海无疑掀起滔天波浪,神魂皆颤。徐深在法器被毁的那一瞬间收起神识,以防反噬,自然也没有机会再回应了。
清宴以此作为警告,便不再多言。
十方阁终究还不到能动的时候。
夏歧在原地目瞪口呆,他还没见过这般不留情面的清宴……是了,他的道侣,到底是苍澂手腕非凡的代掌门。
再看向清宴时,爱慕与对强者向往揉合在一起,眼眸更加晶亮。
清宴回头便看到这样的眼神,不由顿了顿。眸里的冰雪消融,他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蹙眉低声问:“还能走吗?”
夏歧又要虚弱地往清宴身上靠:“不能走,你要抱着我走吗?”
清宴没有避开,只是眉头皱得更深:“引金缠和走传送阵倒是腿脚利索。”
哪一件不是稍有差池就万劫不复?
差点忘了这茬……夏歧倏地站直了,咳了咳,装聋作哑:“走吧走吧,再站上一会儿我要不行了……等等。”他敏锐感到有些不对劲,回头对着清宴一阵疑惑打量,“你受伤了?”
清宴一愣,夏歧怎么会发现?毕竟伤并不显在表面。
他不避也不答,看了一眼夏歧毫无血色的脸。
“先回长谣。”
夏歧“哦”了声,跟着清宴走了几步,总觉心里有块地方始终堵着,他后知后觉一琢磨,原来是渡口挥之不去的那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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