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还是一咬牙,在满口血腥味里猛撑起来,正要自爆灵神以命相博一把。
然而在自爆之时,有什么东西忽然冒头,在他命门和心窍之处挡了一下。
方储一怔。
那挡护的灵力带着霜冷之意,是城主的气息。
他猛然想起许多年前的一幕——
他像破布一样残缺不堪,被乌行雪捡回雀不落,整个人浸泡在大树下的血池里,痛不欲生又昏昏沉沉,感受着自己在鬼门关里来来回回,直到断肢重新生长、创口缓慢愈合。
他挣扎着睁开眼的那一天,城主一身素衣站在血池边,弯下腰,用手掌拍击了一下他的额头。
他当时发着抖,以为这个声名狼藉的魔头要杀他,却发现对方只是往他身体里住了一抹灵力。
从那之后,他好手好脚真正活了下来。
从那之后,他再也没有真正地碰到过濒死之境。
因为总有一抹灵力,会拉他一把。
……
正是如此,方储才不愿辜负任何,想竭尽全力帮城主和天宿一把。可眼下除了自爆灵神,他别无他法。
在短暂的愣神间,万千兵戈法器最锋利的刃口已至眼前。
方储呼吸一滞,已然来不及再做反应。
那是这片山野最为千钧一发的瞬间——
最前面的剑尖距离方储的眼珠只有毫厘,下一刻就会贯过头颅,将他狠狠钉在崖石上。
就在那一刻,无数莹白飞剑自九霄云上而来,每道虚影都成了长长的“线”,如流星飒沓。
那些“线”兜天罩地,交错成一张巨大的仙网,横空出世一般于方储眼前猛地张开,挡住那万千兵戈法器的同时猛地一收!
那些飞身扑向方储的仙门弟子和灵魄就被死死拦在网后。
下一刻,他们周身裹上了雪白冰霜,僵冷之下兵戈法器再握不稳,于是分寸不得向前。
“城主?!”
方储一看霜雪,就知道这招出自于谁。
在这横挡之下,他堪堪保住了一命。
***
而此时的仙都之上,一切正到了一发千钧之时。
乌行雪刚从人间收了招,就又听到了那道声音,在他和萧复暄扫开重重众仙,带着一身血味和肃煞之气杀向灵台的时候。
那道模糊难辨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或许是因为同根同源,依然只有乌行雪一个人能听见。可落在他耳里,却仿佛从四面八方而来,响彻整个仙都。
“你想过么?”
“为何频频落入困境?”
“因为你总是如此。在不该分心之时分心,插手去拦无关之事。”
“好一个无关之事……”乌行雪提剑又上了一座灵台高峰,剑尖在崖石上扫过,雪沫飞溅,“何谓无关之事?”
“某个人的命?”
“还是生灵万物皆如此?”
在他们身后,上一座灵台高峰发出巨大的爆裂之声,支离破碎,化为石末轰然砸落。
仙都灵台共有十二座灵峰高悬着,每一座都有禁制。在平日,那些刀山火海和丛生幻境,都是作为众仙违犯仙规的惩罚。而此时此刻,那些就成了拦挡乌行雪和萧复暄的屏障。
乌行雪以传音回答道:“在你这里,一个人的生死确实是无关痛痒之事,可以拿来填善充恶,拿来‘算计’生死。在我这,我带来的人,一条命都不能少。”
乌行雪提着剑,直起身。他身上的邪魔之气盛烈如焰,生灵怨恨缠裹不歇,尖啸着、撕咬着、折磨着。
他面容苍白,却周身是血,与这满目皆无瑕的仙都格格不入。
……
他明明曾静坐于这云端之上,被称过温和悲悯,也被称过一句“惊鸿一瞥”。
他明明是这里最早的仙。
如今却因为与灵台相对,成了这里最格格不入的存在。除了萧复暄和他手里的剑,这里的所有人都要称他一声“邪魔”。
被横扫开的众仙不知第几次朝他攻来,云骇、梦姑、桑奉、或歌……等等。
那些曾经的故交旧友,在这乱线之上全然由灵台天道所控。他们绷着毫无笑意的脸,操纵着各种法器从四面八方而来,一次又一次地与他们兵戈相向。
那攻势比二十五年前的现世仙都混战更重、更难缠,更叫人遗憾。
因为他们这次是以命相搏。
众仙狂烧着灵神,在那一刻祭出的全部都是命招。因为乌行雪和萧复暄离灵台还剩一步之遥。
而灵台天道拿准了一点——这些仙,他们现在不能杀。
乌行雪手握灵剑,身上已有此生最重、最不堪承受的亡魂怨恨。而灵台众仙常降福祉于人间,满身挂着人间最好的祈愿和祝福。
这样的一位仙能抵万万人。
多杀一个,缠缚在乌行雪身上的怨恨就能压得他再站不起来,再握不住剑。
而乌行雪不能弃剑。
因为他早已是邪魔之身,他需要这把灵剑,需要乱线的“灵王”在最后一刻劈下最重要的那一剑——斩断这条乱线,从此灵台不存。
这就像一个死结。
在这死结之下,众仙受灵台所控,要将他和萧复暄拦截在终点之前。
那将是这座仙都最耀目也最悲烈的一幕——数以千计的仙人同时祭出命招,朝这座灵峰砸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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