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只有濒死之人才能看见的神木,如今只要踏进雀不落的院门,人人抬眼可见。
只是这棵树上已经嗅不出半点神性和仙气了,只有鸟雀都不敢落脚的沉沉死气。
而他想做的,只是让这棵巨树醒过来。
他耗了这么多年,费尽心思,竭尽办法,布置好了所有,只剩最后几步。只要这棵参天巨树能醒过来,只要神木重现于世,剩下的一切就很容易了。
所以他不是来杀人的,他只是要动一下那棵树。
仅此而已。
而动那棵树最大的阻碍就是灵王本人,偏偏此时今日的乌行雪记忆全失,前尘往事忘得干干净净,听那宁怀衫的意思,连院里这棵树是什么来历都记不得了。
当真是天助了他一把。
这念头闪过的那一刻,雀不落四周金光流动,在锵然的回响声中,院门“吱呀”一声,凭空打开,朝两边大敞着。
封薛礼抬高了手里的灯,照了一眼前路,而后抬脚跨过高高的门槛。
院里的人果真将结界撤去了一瞬,对他没有丝毫阻拦。以至于笑狐跟进门时,心里又忐忑起来。他心想之前迟疑半天不开门能说一句状态欠佳,如今毫不设防开门迎客又是怎么个说法???
他压低声音叫了一句“少爷”。
不过少爷一点回应都没有。
不是封薛礼没听见,而是那一瞬间他眯起了眼没顾得上。
因为当他踏进雀不落大门,终年萦绕的雾气在眼前散开,露出院中情景。他发现,传说中连廊组成的迷阵都被人撤了,以至于他刚进门,绕过一扇石屏风,甚至不用多走一步就看到了院落的最中央。
那是那棵参天大树所矗立的地方。
而原本在卧房里的两个人不知何时站在了院内,乌行雪搂着一个暖手炉站在树边,萧复暄更好,直接抱着他的“免”字剑背倚着树干,面无表情地看过来。
那两个人圈围之下,那棵连鸟都不落的大树被防得严严实实。
封薛礼:“……”
第79章 枯荣
一瞬间, 封薛礼怀疑自己被戏耍了。
但凡换一个人,就该指着院子里的场景质问宁怀衫了——这就是你所谓的前尘往事一忘皆空,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过封薛礼没有。
照夜城里但凡跟宁怀衫打过交道的人都知道, 这人的脾气性子有些直, 想让宁怀衫不动声色地戏耍别人, 着实有些难度。
所以封薛礼瞬间便明白,失忆这事应当不假。
只是忘了多少事、又想起来多少事便难说了。
而乌行雪和萧复暄如今围着这棵树, 究竟是真的想起来了还是半推半猜的,依然有待试探。
所以封薛礼只怔了一瞬便镇静如常。
他依然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似乎还带着封家仙门残留的规矩, 冲院里的乌行雪颔首行了个简礼, 开口道:“不曾料想, 寒冬腊月, 城主居然会在院里迎客。”
“院子里景好啊,爱看的人多,这两天照夜城净围着我这雀不落打转了, 吵得很。”乌行雪一身素袍显得清俊高挑,几乎融在景里。他仰头看了一眼高高的树,又瞥向封薛礼, 上下打量了一番,道:“你不就是来看景的么?”
这话直得噎人, 听得一旁的笑狐心里咯噔一下!
刚进门就这么说话,还怎么继续下去?
怕不是要直接开打。
笑狐垂在身侧的手捏紧了弯刀的柄。
但乌行雪说到末尾又弯了一下眼睛,像一句玩笑, 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给笑狐弄懵了。
他借着余光瞄了一眼自家少爷,发现封薛礼依然提着灯, 连烛火都没晃一下,波澜不惊。
封薛礼就像在应答最平和的闲聊一样,对乌行雪说:“确实。”
笑狐:“……”
他扭头看他,就见他毫不避讳地说:“一座府宅能在无主的境况下自封二十多年,固若金汤不可破,任谁都会心生好奇,想一探究竟。来看景,不奇怪。”
封薛礼说得坦然平淡,仿佛他也同照夜城那些大小魔头一样,并不知晓神木或是什么秘密,只是好奇,只是想趁着城主不在霸占一座宅邸。
这在照夜城,简直太正常了。
他说话天生带着一种安定感,一句再没道理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都会有种说服力。
就连笑狐听完都觉得“我们来得对”。
封薛礼又说:“屋主不在,来了叫闯。屋主在了,便是拜访。我来拜访城主,看景只是顺便为之。”
乌行雪点了点头,依然弯着眼,道:“拜访总要有些交情在先,我似乎……从来没见过你?不过你认人倒是很快,进门就冲我叫‘城主’。”
笑狐心里又是一紧。
他知道自家少爷应该在雀不落安排了“眼线”,但听乌行雪这么说,要么是发现了,要是揪着这一点在试探。
他又看了少爷一眼。
就见封薛礼的目光穿过长廊和树影,落在院中那两个人身上,静默了一瞬。
那一瞬间,给笑狐一种物是人非的错觉。就好像院中分隔两边的三个人曾经见过、认识过,或许还有过交集和瓜葛,如今又成了陌生人,说着“平生素未谋面”的话语。
不过这错觉转瞬即逝。
因为封薛礼开了口,答得依然滴水不漏:“恐怕连照夜城外的人都听说过,城主随身从不带剑,虽然不曾谋面,但还是十分好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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