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多了,想不注意都难。
不过,乌行雪即便好奇也十分有限。
他刚办完事回来,斩毁了一条诡生的线,正是犯懒的时候,想要休息。
但他弯起的嘴角会骗人,所以桑奉根本没看出来。
“哎,不提旁的了。我听闻大人喜欢热闹,哪有喜欢热闹把住处弄得这么冷清的。”桑奉说,“莫不是……怕仙使和童子添乱?”
没等灵王张口,他又道:“礼阁办事你放一百个心,那些仙使和童子懂事又听话,一言一行都十分妥帖,绝不会添乱!”
他夸完劝道:“要一个吧。”
“不。”
“……”
乌行雪心说就你们礼阁放出来的仙使和童子,听话倒是听话,却一个赛一个古板,全是闷蛋。我弄回来摆一排也热闹不起来,要了作甚?
但据说那些仙使和童子的性格,是这位桑奉大人亲自调的,乌行雪想了想,未免毁人颜面,唔了一声道:“我虽喜欢热闹,但屋里有人就阖不上眼。”
“……”
这理由无可反驳,桑奉劝说无果,长长哀叹一声,一步三回头地走了。走前乌行雪见他实在可怜,客气道:“倘若哪天缺人了,再问你要就是。”
“行,我记着了。”
怪就怪桑奉还是太老实,但凡他匿在坐春风旁多看几晚就能发现,灵王所说尽是鬼话。
尤其是那句“屋里有人就阖不上眼”。
他生于落花台,听着最热闹的声音化生为人,从来就不介意屋里有人或有声音。相反,他休憩是需要有些声音。
落花声也好、风声也行,有几回他闭目养神时,顺手在榻边丢了个几个灵气凝成的影子,敲着锣镲呀呀唱戏。
他支着头听着,居然睡了个好觉。
***
那时候,乌行雪是真不打算要什么仙使、小童的,直到不久后他清理乱线,清到了葭暝之野。
一般而言,那种因为有人更改过往引出的乱线,常会有些相似的征兆——
诸如在某个地界见到不可能出现在此的人或物;诸如时序混乱,被拉到了过去或是将来的某一日;再诸如有人处于一种奇怪的状态里,既不算活着,也不算死去。
乌行雪见得多了,不用天诏也一眼就能看出来。
可是,那些乱线被斩干净后却没有什么一眼能看出的明显征兆,得靠天诏点明。
只是乌行雪从不盲信,不会听着天诏说“好了”,便收手不管。他往往会循着因果,丝丝缕缕再探查一遍,确认这条线上混乱全消,才会回到仙都。
所以他每次下人间都不是一时半刻,总会耗费极长的时间。而但凡经由他处理过的,还从未出过错。
所以那天,他在葭暝之野见到那对瘦小灵魄时,确实没能立马反应过来。
他跟那两个小鬼面面相觑,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是葭暝之野传说中的“鬼孩”。
那个故事流传于他五感封闭的三年,而他睁眼后接到的第一道天诏就是将那个故事里相关的人统统拉回正轨。
他当时耗费了整整十天,往来于不同年份间,干脆利落地截断了因果,将酿成祸事的修士生生拖回最初。
他提着剑,看着那修士惨死于那个节点,走他该走的命途。又将后来的一切安然送进正轨。
他记得十分清楚,那对颠沛流离、横穿过葭暝之野的兄弟是走到了那座国都的。他探查过,一切悉如原状,没再出过什么岔子。
所以为何葭暝之野上依然有两个小小灵魄?
而且那两个灵魄看见他时,居然颠颠朝他跑来,仰起了脸叫道:“神仙!”
这反应,俨然是认识他的。
这就十分奇怪了。
因为他所做的一切,本该不会被人记得——回归正轨的人们只会觉得自己本就站在正轨之中,从未出过问题。
乌行雪当时皱起了眉,以为天诏出了错,或是他当初清理时有所遗漏。
然而他伸手一探便发现,那两个灵魄并非真的灵魄,更像一道虚影。
他依然不放心,盘查了很久。终于确认自己并无遗漏,那对兄弟正在那个国都里,过着他们该过的日子。
葭暝之野上的这两个灵魄虚影,就像是生死回归正轨的间隙中残留的一点痕迹,证明着他做过一些事情。
乌行雪当时有些怔愣,冲那两道虚影问:“你们见过我?”
小小鬼摇了摇头。
稍大一点的那个想了想,指着他的面具道:“我见过”
乌行雪又问:“在哪见过?”
这下两个都茫然了,然后乖乖摇头。
“那你们为何在这里呆着?”乌行雪抬了抬下巴,示意这野地荒凉无人。
两个小鬼翻着白眼苦思冥想,却什么都记不起来。
乌行雪心下了然。
毕竟只是残影,自然不会真的知晓所有。
残影并不会干扰到正轨,再过一些天自己就消散了。乌行雪本想招一道风,送它们一程。
但那两个小鬼眼巴巴看着他,颇有点委屈。
乌行雪想想,收了手没好气道:“那你们好自为之吧,我走了。”
结果没走两步,那两个小鬼又颠颠地贴上来。
乌行雪停,它们就停。乌行雪走,它们又跟。
几番之后,堂堂灵王蹲下了身道:“赖上我了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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