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无论别院众人,还是徐桥等心腹下属,都明白,失踪了近两年的小郎君,依旧是殿下心头不可触碰的逆鳞。
殿下当初寻遍江南江北,都杳无音信,那个大个人,仿佛真从人间蒸发一般。现在江国成了仅存的希望,可江国真的会有么?
恐怕连殿下自己都不敢深思这个问题。
那日江上会晤,殿下答应对方提出的两年之约,究竟是猫戏老鼠,胜券在握,还是因为殿下自己也不敢面对最终答案。
无人知道,也无人敢问。
只是他们平日都注意着,不在殿下面前提起。
大理寺从骊山捞出的那具尸体,至今都用特制的冰棺保存着,摆放在大理寺府衙内,年迈的大理寺卿踟蹰着来过好几趟,想请示隋衡,能不能将尸体处理掉,让死者入土为安。然而每回触到太子冰冷可怕的眼神,都默默把话咽了回去。
谁能想到,今日走在街上,能突然飞出那么一副画像。
徐桥担心隋衡心情受到影响。
隋衡没什么特别表情,淡淡吩咐他:“告诉陈麒一声,今夜宫宴结束后,孤有事吩咐,让他来一趟。”
徐桥应是。
又道:“方才入城时,末将看到了齐国使臣团,领头之人,似乎是田阕。齐王派田阕过来,恐怕不止参加陛下生辰宴这么简单。”
隋衡轻扯下嘴角:“老狐狸嘛,自然是闻着肉味儿来的。”
隋帝的生辰宴依旧在明仪宫举行。
满殿灯火辉煌,隋国朝臣和各国使臣齐聚,除齐国是派丞相田阕为使,其他下属国几乎都是国主和重要名士公卿悉数到场,连一直没在隋都露过面的卫国国主卫涟也坐在了陈国国主旁边。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此次隋都之行,表面上是参加隋帝生辰宴,实则有更重要的议题等着。
江北已然入冬,再过两个月,黄河河面即将结冰,若无意外,隋国铁骑将长驱南下,攻打江国。按照约定,作为下属国,要同宗主国协同作战。虽然隋衡不一定能看得上他们这些下属国的兵马,但该表明的态度,还是得有。
这两年间,江北安稳如故,江南局势却发生了不小变化。
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以病弱闻名于世的江国太子江容与出关以后,以强硬手腕先后收复洛国与云国,将云、洛两国重新纳入江国版图,重新稳固了江国西面门户。
说其手腕强硬,是江国在收复云、洛之后,彻底剥夺了云、洛两国国主对本国朝政和军政大事的统辖权,两国兵马也直接编入江国军队,彻底归江国所有。
云、洛如今名为下属国,其实就是两个没有任何实权的江国傀儡,还不如江国普通地方官员有实权。
“听说那江容与,还直接让云、洛两国国主带着各自世子上江都居住,名为做客,实为软禁。那洛长卿,之前还不满太子殿下让洛凤君在隋都为质,千方百计地要把儿子弄回去,甚至不惜勾结江国,绑架陈司马的生母,如今江容与如此恩将仇报地对他,他只怕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有人感叹,有人幸灾乐祸。
宴会还未开始,几个江南下属国的公卿们先低声交谈起来。
“不过说来也奇怪,这江国太子,不是号称德名遍天下,从不做违背君子之行的事么,如今这行事风格,跟‘君子’二字,哪里还有半分干系?”
“这不恰恰证明,之前宣扬的那些美德,都是假的么!殿下自在陈都建招贤台以来,多少名士主动登台揭露江容与伪造德名的罪证?那江容与,大约也是见大势不可逆,索性破罐子破摔,露出了真实面目。”
“可我听说,如今江容与在暮云关建洗冤台,审理天下冤案,短短一年多时间,纠正冤假错案数千起,台上灯火昼夜不息,在江南百姓间的威望,不仅没有减弱,反而更高更盛了,如今江南百姓都视江容与为云中君下凡,甚至还有不少百姓主动为其建立生祠,塑容与殿下像,日日为其焚香祈福,简直着了魔一般。云、洛两地自不必说,就连陈国、卫国、姜国三国,也有很多百姓受其蛊惑,要跑到江国去找江容与伸冤,你们说说,这叫什么事!”
“也不怪百姓如此,除了虚伪貌丑,这江容与的确有几分本事,听说他在暮云关和黄河之间,又建起了一座绵延近百里的烽火台,并在台上架筑了一种射程极远的连云弩,还让人炸毁云、洛与陈、卫之间的所有山道官道与栈道,彻底绝了几国之间的连通。他还接纳了不少流民,让他们迁入暮云关耕垦荒地,入关的流民,不仅可以免费分得土地,还免赋税三年,若收成好的,还能获得朝廷额外奖励。如今江南之地的流民,都争着抢着往暮云关垦荒去,从去岁开始,暮云关已经开始建立专门供给军粮的粮仓。如今江南之地,谁不知江容与之名,他这是要破釜沉舟,孤注一掷,与殿下硬抗到底啊。”
正说着,宫人在外通报,太子殿下到。
所有人视线都往殿门口汇集而去,两年前,隋衡在那次著名的江上会晤中,大意失洛国,败给了一个病秧子江容与,回来后,当真满朝文武的面,向左相即墨清雨下跪认错。虽然即墨清雨最终并未受那一礼,可所有人都明白,那一次事件,对隋衡来说意味着怎样的耻辱。
当夜,隋衡再度上玲珑塔,在塔顶枯坐了三日三夜。下塔后,隋衡便闷头扎进骊山大营练兵,一待就是数月,日夜磨砺,钻研新的战术阵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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