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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他太怯懦,不敢一试,这样想来,实在是很对不住人家。
    不能喝酒,祝知宜倒了半碗汤,端起:“臣敬皇上一杯。”
    梁徽讶异,放下给他烫蔬菜的筷子:“怎么了?”
    “没怎么,梁君庭,谢谢你的照顾,我身体已经好了很多。”虽然他也没有放弃,但总是做好了自己病入膏育的准备,他不得不承认,是梁徽强大的意志和无时无刻的陪伴让他感受到了安全感和希望。
    梁徽张了张口,给自已倒了半碗汤,没多说什么。
    因为不必再说,表白、挽留、诉衷情,都不必,有些东西也不是再能用嘴巴表达出来的,情意太浓烈语言和文字便承不住它的重量,只能靠行动,对方自然而然能感受到。
    祝知宜又郑重道:“还谢皇上圆了臣一直以来的心愿,这一杯,代臣祖父、祝氏同门谢皇上。”
    这是他们最开始相遇的契机,今日也能得出一个完满的结果,他们都得偿所愿,祝知宜很欣慰,一直横亘在心中的千斤重担终于放下,他的人生都好像变得轻松了。
    梁徽继续给他布菜,道:“不必谢我,是他们须得谢清规。既然心愿已了,那往后便好好为自己而活,做自己想做的事,你还有我这个后盾。”
    这是实话,无论祝知宜最后有没有留在他身边,是做夫妻还是君臣,他都希望祝知宜今后能过潇洒肆意的人生,他永远在他的背后。
    祝知宜淡笑,真诚道:“要谢的,梁君庭。”他想了想,低声认真问,“你觉不觉得,我们当朋友也很好。”夫妻寻常见,知己却难求。
    “……”梁徽不觉得,便没有说话。
    祝知宜说:“我想趁着明日放晴去祭拜祖父。”
    梁徽下意识想说“我陪你去”,又收回了话,祝知宜回京后第一次去祭亲,大概有许多体己话要说,有人在侧反倒不便,他道:“好,我命人备好香火页品。”
    祝知宜:“不必麻烦,祖父不在意那些,我就和他说说话。”
    虽是这么说,梁徽还是备好了祭拜贡品,又多番嘱咐随从御侍严加守卫才去上朝。
    入祠堂要带祭稿,祝知宜直默默摊开自己的手,又握成拳,来回试了几次,有些担心自已的手握不稳笔。
    他有一支长白兼毫,是祖父在他入南书房时赠他的,一直用着,乡试、会试、殿试,入了宫也随身带着。
    书房里没找着,便寻进了耳廊的厢房,乔一说自三年前梁徽迁至凤随宫就把他所有东西都珍藏起来封存至厢房。
    一踏入门,祝知宜瞳孔微微一缩。
    第85章 香堂
    厢房已经被改造成了一个香堂,却不立佛像、不事祭拜。
    四柱九梁、楠木悬宇上,巨幅版画、水墨、工笔、钿金壁画,巨像玉雕、木塑、石像,皆是同一个人。
    执笔习字的祝知宜、月下舞剑的祝知宜、低首饮茶的祝知宜,逛庙会的、放花灯的、昂首策马的……
    一帧帧一幅幅栩栩如生生动通真,彷如昨日重现,和梁徽的点点滴滴也如画卷层层级级铺展开来。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巨幅庞物给人巨大的冲击感和震撼感。
    角角落落每一帧、每一件都饱含梁徽浓烈、压抑、汹涌的、缄默的情感,结成一张网从四面八方铺天盖将祝知宜包围,他想逃脱而不能。
    祝知宜身置庙宇,仿佛真的在梁徽的手中重生,幻化成那些个仙子腾云的、持柳莲座的、九天观音像的神明,静观自己最虔诚的信徒为他打造的辉煌堂殿。
    他没有那么好,也没有那么美,是梁徽在记忆中把他美化了。
    梁徽那种冲动直接的表达处处透着一种纠结的矛盾感,哀美、悲痛、压抑,却又透着强烈不可摧毁的生机和希冀。
    笔脚苍劲、干脆利落、甚至勾划狠厉,却让玉器、雕像面朝着阳,被金色日光烘着暖意,仿佛很随意,但每个细节极体贴周到,仿佛是他呕心沥血、用无限精力和血汗雕琢供养着的珍宝。
    祝知宜看了许久才懂得,梁徽是把死寂的绝望留给作画作像的人,把一切光明和温暖的希望都留给了神像。
    一种至深至厚至远、澎湃激烈难抑的情感无声无息抵达他的心底。
    梁徽画神、画形,也画蛊,心蛊情蛊,祝知宜感知到了危险,却无处可逃、清醒沦陷。
    那种无边辽阔的深情叫嚣着软化他的筋骨意志、侵蚀他的怀疑不安,温柔又强势地将他一步一步拖进梁徽的绕指柔里,不将他一颗心脏磨软誓不罢体。
    明明这个屋子里画的、雕的、刻的全是他自己,祝知宜却像误入别家藏室的小贼窥探别人的秘密,不敢惊动了主人。
    他不知道,就在他的脚下,梁徽还掘了整整一个地宫陵库,存放的也全是他的玉雕金像,被后人发现时举世震惊,如此精湛的工艺古物被定级为世界级奇观。
    这是后话了。
    一些画纸、石像上隐约能看出干涸的血迹,调色上也不像是颜膏石能调出来的朱赭,血腥味从石膏中隐秘泄露。
    祝知宜心重重一跳,脑中忽而浮出一个令人心惊的猜测,梁徽不会……
    他这样沉稳淡然的一个人竟也难得慌乱起来,宽袖碰掉了案牍上的笔笺,手指微抖着捡拾,却发现了熟悉的字迹——他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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