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那掷了一地的碎瓷,许弋煦慢腾腾地捡过落在身侧的碎片,拋远了,才又静默地挪过棋盒,往那棋盘上落下一子,抬手恭请温尧对弈。
温尧仍旧不动不语,许弋煦却不以为意,道:“次辅大人不说话可解决不了事情,我知道如今我等要对陛下刮目相看,他敢封城,你们暗地里定是已经商议好了什么计策,可陛下败就败在把我们想得太仁慈了,我们可以让他病着,就一定可以让他病重,天子缠绵病榻,自会有太后听政,太后之下有太尉,可若是连太尉也倒了的话,位高权重者便是内阁首辅了。”
“次辅大人曾力挺先太子,如今想助他夺下储位也无可厚非,可弈棋之中,从无对错,只论成败,”许弋煦自行捡起另一子,落在棋盘之上,“这大黎明面上姓刘,暗地里,姓的可是颜,次辅大人若想保全爱子和夫人,不考虑考虑别的选择吗?”
黑白两子互衬,温尧定视那处,就听对坐那人又说:“我想次辅大人在先太子那方还是有信誉的,不若您就费心向他们传个话,待明日过后,温公子指不定就安然无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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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城楼上的晕厥后,刘昭禹再没出过寝殿,太后亦是在此守了足足四日有余。转眼已是开城前夜,刘昭禹靠坐床榻,待太后被劝回寝宫后,方才咳出声响。
寝殿里的人皆被逐出,常颐独身端进药碗,跪于榻前,双手奉上。手已扶起碗沿却久久不将药碗拿走,常颐双手举得酸乏,一双眼眸不禁隔着食案窃视,却偏巧撞上了刘昭禹的视线。
“陛下恕罪。”常颐垂首请罪,双手稳稳不动。
“恕哪一桩罪?”刘昭禹轻踩下榻,只将碗中汤药均数洒往盆栽中。常颐心跳骤快,托着食案埋首跪地,亦不敢发出声响。
刘昭禹捂嘴轻咳了几声,说:“是该称你为冯氏暗桩,倒戈向侑国公、意图弑君的逆贼,还是看着朕长大的常颐?”
常颐额间渗汗,暗听刘昭禹将空碗置于桌面,才又渐觉身侧聚起了脚步,稍一抬首,便有一道寒光逼在了颈间。
刘昭禹抬手止住暗卫,继续道:“少时玩闹有你规劝,身为太子时周侧也唯你一个作伴至今,念你家中老母难养,于登上储位之时,朕逢年过节定然加赏,待你生母过世,也予以厚葬。朕自认厚待你,与你不念恩惠也有情分,朕原以为,顾及些主仆情义,不揭发你认主冯氏的事实,你就会有所感激。朕给过你很多机会。”
“陛下深恩奴才不敢忘,原先奴才认归冯氏是事实,可即使陛下不追究,侑国公和许尚书仍能以此作为威胁,奴才想求条活路,才会迷途不返,但如今眼望陛下饱受病痛,奴才近日不曾再敢用毒,可奴才,”常颐如鲠在喉,颤然道,“……奴才为虎作伥,罪该万死!奴才做了十恶不赦之事,不敢再言苦衷,自知狡辩无用,还请陛下赐死!”
“死字说得轻巧,我若留你至今,又缘何会让你死在今夜。”刘昭禹轻笑着摇头步向窗边,瞧那夜影被困在城中,又被锁入宫墙,最后只能死气沉沉地映在窗台上。
能驱散这点晦暗的唯有天明时的晨光、呼啸而过的烈风。
他闭眼倾听,却见长夜将明,疾驰的马蹄奔腾而来,锣鼓的喧响震天掀起。城门要开,宫门要破!亡徒归来,江山易主,雷声乃当破天而响!
待那阵震撼人心的轰声过后,恢弘气势收归天际,自黎明淡退至前夜,刘昭禹缓缓睁眼,却不曾喜悦,只盼释然,在许久沉默之后,也才隔窗喟叹:“明日,阇城该要起风了。”
第130章 开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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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三刻,风起,法场袒于苍穹之下,被一片喧闹围起。
摆在刑台上的饭菜仍旧未动,冯若平枯木般盘坐在地,直至行刑指令发下,才被人架起又捆缚在木椿上。
双膝直磕地面,冯若平于乱发中昂首朝天,却见耀光自云层后乍现。久不见光的眼眸顿感刺痛,他畏缩着脸,向人垂首,又对人下跪,将半世的倨傲将半世的倨傲当做罪名,平铺在刑台上,供人辱骂。
刀已高举,周遭忽而屏声,刽子手蓄力对准脖颈处快刀斩下,浓血滋洒,随着人头滚地的一声闷响,晨钟鸣起,厚重城门向两侧缓慢敞开。
长风穿过门洞,直驱大街,在市井吹起一阵腥臭,围观的人头尚在热闹中攒动,第二批将要处决的人犯才被押上刑场,一支冷箭直袭向监斩官眼前,紧随而来的是再难平息的骚乱。
血色自刑台上溢出,又向下淌去,乱起的刀光剑影映在其中,不带温度,散逃的人群在惊惶中尖叫不止,五日的平静瞬时被搅得稀烂。
城门之外,众人聚起,袁牧城策马至队首遥望,他迎风抬声道:“朝中奸佞当道,祸乱朝纲,应次辅大人求援,今日诸位便随我一同直入宫廷,清君侧,靖国难!”
“清君侧,靖国难!”
应声四起,袁牧城紧缠手中缰绳,侧首与江时卿对视。
他唯剩的柔软将随那个身影共存,其余的坚硬均要用来劈风斩浪。再胜一战!只要再胜一战,或许今日之后,他们就能离开。
袁牧城回头远望前方,肩上犹披战甲,要撞破疾风。一声长唳穿过云霄,阇城召着流散者归来,胯下马匹蓄力奔出,在晴空下逐着耀阳冲向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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