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需往那处再落一刀,砍到皮肉,凭他的力道,袁牧城的手臂便能斩落。饶琨想着,趁时蓄力又挥一刀,刀口却被人用鞭节拦下。
乍一看,江时卿双手扯鞭,将刀刃生生往外拉去,仅这一愣神,饶琨惊觉手臂刺痛,分神往那处看去时,就见箭矢已贯入皮肉,直扎在他臂上。
赖昌扔了手中长弓,策马扬鞭而来,只待靠近饶琨的那时,便挑刀勾走了飞爪。饶琨本欲低头抓寻绳索将飞爪收回时,臂上箭矢猛然被人拔落,痛感直袭大脑,只在他抬眼的那刻,剧痛和赤色瞬时充斥了右眼。
扎入饶琨右眼的箭还握在江时卿手中,血自箭头淌落染向指缝,饶琨放声大吼,抱起江时卿的腰身直往道旁甩去。
背脊将抵树干的那刻因身后拦挡的躯体得到了缓冲,袁牧城扶住江时卿,单脚就往饶琨腹部踹去。
那人后倒几步,拎刀直朝此处砍来,袁牧城接下那击,又踹一记。饶琨强忍着痛感后趴在地,静默着半晌不动。
袁牧城粗喘大气,还欲补刀之时,饶琨倏然拍地起身,紧锁袁牧城的双腿将人拖到地面,后背却遭了一记重击。
他懵然回神,糊着血的眼却看不真切,只听身后一男声高喊道:“二位主子,我的债,自己讨了!”
言罢,赖昌已锁住了饶琨的腰身,抱着他直往某处撞去,在将近的那刻饶琨才看清,面前正摆着一柄卡入石缝的利刀,刀尖正对他的腹部。
不及他反应,一声闷响,刀身贯体,他垂眸再望时,何处都是血色,淌血成注入土,湿了尘泥。
袁牧城撑地站起,再转身时,那旁刀身已自两人前腹直贯后背。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战损之余,长道沉寂,钉死的尸身还挂在山壁边,袁牧城已脱了力,踉跄着朝瘫靠在树干边的江时卿走去。
“淮川。”
袁牧城哑声喊着,蹲身察看那人身上落下的伤痕,却见他半脸还洒着自饶琨右眼溅出的血点,便抬指替他抹着那些血渍。
视线渐渐自远处聚往袁牧城的脸庞上,江时卿顿滞地眨了个眼,浑身都是迟来的痛意,可分明一切都远不及忍耐的限度,他却还莫名想要向袁牧城讨取些安慰,便冲人示弱道:“撞懵了,有点疼。”
“傻子。”袁牧城满心疼爱,将他的后脑扣在掌心揉了又揉,便卸下兜鍪,把人紧搂在怀中抚慰着。
江时卿只觉得那铁甲冷硬,便借着脸庞的触感去寻肌肤的温软,将脸越埋越深。
第124章 南行
======================
饶琨已死,同日,萦州东、西、南三侧遭大黎军队围堵,北侧虽与乌森部相邻,却有山脉拦截,大渪副将败于武霄马下,士兵多数遭遇围歼,仅有少数人四散逃脱,自此,萦州收归大黎国土。
硝烟自焦黑尘土向上弥漫,延至云霄,被遮挡的日光之下,横尸遍野,血味冲天。胜方将士来往于战场清理残骸,堆叠的尸身尚未僵透,便被搬往推车之上,运往巨坑中掩埋。
劲马撒蹄冲破浓烟飞驰而出,顾南行顶着半脸污血自战场策马归来,扬鞭直朝萦州城门奔去。
有人在那处见过冯翰的踪迹。他搅动心中恨意,咬碎了这个姓名。
刀未收鞘,削开长风时刃口血滴亦是沿路飞洒,顾南行抖绳从边际现身,却遥遥望见城门边伫立着一个身影,目光好似遭到灼烫一般,其间的恨怒皆被熔化了。
只待将近之时,马蹄收力,渐渐停慢,迎面灌来的清风将腥气冲淡,独裹着缦立在不远处的那人,将衣摆卷起又朝他吹来。
他们默然不语,却又相视而笑,即使隔着风沙黄土,也早已归于对方的眼眸。
易沁尘。顾南行默念着他的归处,将刀扎入地面,跃下马匹朝那方向奔去。
两个胸膛相撞的那刻,易沁尘张臂搂住了他,像拥住了一个在这片土地之上游离了九年的亡魂。
“说好我去找你的,你让我食言了。”顾南行说着,狗似的拱他,若能卸下这身甲胄,更将兴奋至扑他舔他。
易沁尘被他外露的喜悦黏得脚步难稳,直往后趔趄了几步。
“让我看看你。”易沁尘抵着他冲来的力道,把那脸捧在手中,看得细入毫芒。
温热的指尖重覆上脸庞,自前额抚向眉眼,将要沿着眼角下触时却忽被顾南行攥进了手掌。
“有血,脏,等今夜洗干净了,给你可劲儿地摸。”顾南行将那手指靠在唇边亲吻,更觉得那双有神的眼睛生得漂亮,只是被风沙迷得泛起了红。
怎奈风又大了些,顾南行伸掌护在他眼旁,替他挡着旋起的风沙,说:“乖,到个能避风的地方等我,我一会儿就来接你。”
易沁尘不安起来:“你要去哪儿?”
“还剩个人头没砍,须得趁热打铁。”
“我和你一起。”
可顾南行没有应许,只将腕上银镯取下后轻轻扣到了易沁尘手中。
“先生给我的银镯,套在你腕上,就当下聘了,再多的礼往后我一件件补,”顾南行又将一块碎玉放在他手心,“这碎玉是赖昌的,也先揣你怀里放着,我记性差,回头你记得提醒我交给淮川。”
他将一个个物件交由易沁尘手中,便当做自己许的诺,每个字说的都是他会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