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虽然寿礼不兴大办,寿宴也一改转为家宴,于情于理,刘昭禹都该出面祝寿,只是他才跨入殿内行了礼,便见太后身侧还陪着个宋韫,没顾得上多想,开席后酒水一连几杯下肚,还没尝见几口饭菜,刘昭禹便也不省人事了。
次日只听刘昭禹寝殿中传出一声惊呼,常颐带人进门时,就见宋韫只着一件亵衣,散发俯首跪地,刘昭禹敞着上半身趺坐榻侧,满面潮红,自此,引人遐想的风流韵事便也从宫人口中传开了。
太后最先去御书房寻的人,可刘昭禹咬死不认,只埋头批阅案上奏折。
“禹儿,你是半大少年的心性吗,竟然在用一个姑娘家的清白同哀家开玩笑?”
“可朕……”一声闷响,刘昭禹拍了奏本,“朕醉了,没做过不轨之事!”
太后忍着怒色,挥手撤去身侧宫人,又拖着衣摆徐徐踱了两步,才往刘昭禹面前走去:“是,你是大黎天子,是九五之尊,金口一开谁人敢不信,他们只会说堂堂兵部侍郎的千金是残花败柳,然后呢,在心里取笑你始乱终弃,把这六年来积的民怨民愤再传一通,你还要不要臣心和民心,要不要守下这个淌满刘氏血泪的大黎江山了!
“留下皇室血脉本该就是你的责任,禹儿,刘氏无后,难道你当真要立宗室为储吗,可底下刘姓的可用之才还剩多少,你心里能不比哀家清楚?”
见刘昭禹不应,太后眉头蹙得更紧:“莫不是你把主意打到别个亲王的子嗣身上了,旁人一口一个靖平王卫旭王地叫着,你不会就真的以为皇室能承认他们两家了吧,你别忘了,袁牧城和吕羡风是凭着父辈与先帝的交情才能享受到大黎的恩惠,他们同皇室血脉没有一点关系,有资格坐这个皇位吗!”
刘昭禹阖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半晌后才忍着怒声,低喊道:“母后,您别再逼朕了!”
“哀家说的不对吗,你揣着明白装糊涂给谁看?哀家由你任性了六年,可此次不同于往常,宋府千金在你寝殿里侍奉了一夜是多少人看在眼里的事实,今日这纳妃的旨意若是不下,哀家也就不走了,你要硬气,便把哀家的嘴也一道封上好了。”
太后的话声在耳边久久不散,刘昭禹单肘抵靠桌面,扶额长叹,胸口处猛烈的心跳却愈渐安稳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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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姜瑜挪了府邸,荟梅院便也空置,只有易沁尘和林颂时不时会回来照看些许。
夏日未褪,满树的绿叶相挤,其中藏着些扰耳的蝉鸣,往空院中塞满了闹意,这日易沁尘独独穿梭在荟梅院的鸣声中,光是打水到门边就走了两个来回。
钟鼎山走前特意嘱托他要护养好荟梅院外的樱花树,易沁尘一得空闲便会来此照看,如今他那双眼已能睹物,只是还会犯些模糊的毛病,但也还算恢复得快,见到这树长势喜人,一想顾南行回来后说不定能等到花开,他瞧着也宽心不少。
“要我帮忙吗?”林颂办完事后正巧回身寻他,远远便瞧见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正立在阴影处,还没走近便忍不住问了一句。
易沁尘回头冲他一笑:“往将军和江副庄主那处递送的消息传出去了吗?”
“送出去了。”
林颂瞧着心头有事,应话后只捡起水瓢,提着还剩了半桶的水便往里走了,可方才进门,那目光便被石桌上摆着的两坛酒引去了注意。
“今日我有空闲,碰两杯吗?”易沁尘跟在身后走了进来。
“你这双眼睛才能视物,还不算恢复完全,就不要饮酒了。”
林颂正要继续往里走去,却听易沁尘又说:“暗卫当要随叫随到,来去无影,如今你入了暗卫,莫说大醉一场,有时小酌都需谨慎,今日我允你喝得痛快,但宿醉过后就不可再贪杯了。”
前几日絮果的消息传来时,林颂曾独自躲在院中喝了一坛酒,被易沁尘寻到时还狼狈地哭嚎着呕了一地,待到次日记起时,他耳根都红得滴血。
许是又觉出些羞耻,林颂忍不住清了清嗓:“抱歉,那日我……那是我第一次碰酒,吐了你一身。”
“闹了笑话也好,能让人长记性的往往都是教训。”易沁尘走到桌前,正要开坛,却被人轻轻攥住了手腕。
“多谢你的心意,不过这酒不用开了。”
“不喝吗?”易沁尘问。
“不喝了,”林颂说,“他是我兄弟,难过也是我该承受的,所以发泄一次已经足够了,其余的让我自己消解吧,借酒消愁逃避不了任何事,而且我也不想忘了他。”
少年的身躯应是又高壮了不少,也快要与易沁尘齐高了。
又想着他这些日子里在暗卫队伍中勤学苦练的模样,易沁尘恍然间觉得面前这少年成熟了不少,心想若是他的阿妹还在,应当该有这么大了。
“林颂,”易沁尘浅笑,“你长大了。”
“我十七了。”林颂看着他。
“十七也还小……”易沁尘伸手比了比他的个头,目光渐渐挪至桌面的酒坛上。
“我已经不是孩子了,沁尘。”林颂低声呢喃,眼中渐渐生出柔意,更多的却是遗憾和落寞。
易沁尘并没有察觉到,只自语着:“不过这酒没人喝也可惜,存着等南行回来再开也好……你方才是在说话吗?”
“没有。”林颂挪开眼,搭在那人腕上的手也退缩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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