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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世人论及卫柠之战,记得的均是‘卫柠’二字,他们夸赞炎华将军夺回柠州,有万夫之勇,却在茶余饭后把九万清晖军的性命当作笑柄,嘲弄他们征战数年却保不住萦州和柠州。但征战沙场何止是动动刀剑便能了却的事,可远在阇城的平民百姓哪里懂得这些。”
    他停了手中动作,摇着头缓缓行了两步,足下沉重。
    “这里埋着的仅剩些残骸与衣物,记不了多少沙场上的残酷,世人见这冰冷石墓,嗅不见血腥,听不见哭嚎,或有一日会将这些英灵抛诸脑后,朕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大黎遗忘。”
    铁衣酒已洒尽,刘昭禹将那酒坛蓦地砸向地面,碎声绽裂,沸血与苦泪自碎片中淌出,渗入泥下。
    冯若平脊背霍然升起一股凉意,整个人僵直地立在了原处。
    “如今饶是碎了千坛万坛铁衣酒,也召不回萦柠两州战死的九万冤魂,”刘昭禹威吓道,“但朕,要让他们死得其所!”
    ——
    冯若平走时,刘昭弼尚被反锁在屋内。
    他只身对着墙面和紧闭的门窗,觉得头痛欲裂,只好扶额靠在桌边缓神。
    方才合眼停歇了片刻,门外轻响,锁扣被人解开。他睁眼望去,见管事推门而入,急色匆匆道:“王爷,侯爷被陛下带往别处去了,您还是随老奴走吧。”
    “去哪里?”
    “老奴遵照侯爷的嘱咐去寻了许司业和维明军,可两头都没有消息,再一问,只听说维明军已经被禁军给扣了,眼下留在寅王府也不是法子,老奴自当竭力送您出城。”
    刘昭弼犹豫之际,兵甲声自屋外响起,越行越近。寅王府瞬时被禁军占了大片,反抗的护卫均数涌出,却触发了一场拔刀相向的局面。
    周奇思身披官服,跨门而入,行礼道:“陛下传旨召见寅王,还望寅王能随末将走一趟。”
    管事护在刘昭弼身前,道:“周都尉纵是来传旨的,也应当知道擅闯亲王府邸该当何罪,若是……”
    “我和你走。”
    刘昭弼绕过怔忪在原地的管事,径直走向周奇思。
    “有劳周都尉。”
    ——
    刘昭禹挥手示意,身侧群人涌入,为首者正是颜有迁,其后押着的那人蓬头垢面,几乎是被人拖到冯若平身侧的。
    刘昭禹注视着冯若平僵白的面色,问道:“益忠侯,抬头看看你身侧那人,认得吗?”
    那人站立不稳,双腿一软,直跪倒在地面,险些撞了冯若平的衣摆。
    冯若平转头瞧了一眼,回道:“恕臣眼拙。”
    “认不得也不要紧,朕若点出他的姓名,益忠侯应当就会认得了。”
    刘昭禹徐徐走上前,自那人身侧绕过。步子轻响,带着高高在上的威严直踩地面,那人紧闭双眼,甚至不敢用余光瞥一眼。
    刘昭禹在他身后停了步,转头冷眼而视,漠然道:“前任柠州知州陶得仁,还是炎华将军的旧识,对吧?”
    “陛下恕罪!”陶得仁转向刘昭禹那侧,惶然地以头抢地,磕出了闷响。
    刘昭禹置若罔闻,说道:“陶得仁,把你先前交代过的话,一字不差地再说一遍。”
    陶得仁停了动作,警惕地仰头去看冯若平,却隔着发丝与他撞了视线,便又猛地低下头,就伏身在地细颤着一语不发。
    刘昭禹瞟了他一眼,转而对颜有迁说道:“侑国公,他说不出口,你替他说。”
    “臣……”颜有迁方才上前一步接话,自众人身后忽起一嘹亮之声。
    “我来说吧。”
    仅这一声,冯若平双瞳震动,岿然不动的身姿跟着动摇了起来。
    众人循声望去,纷纷侧身让道,刘昭禹亦是看向了那方,却见刘昭弼自不远处阔步而来,恍惚间竟寻见了几分骄然之姿。
    刘昭弼行至碑前,于刘昭禹面前掀袍跪地,叩首道:“罪臣刘昭弼斗胆替卫旭王府、清晖军及两州枉死的百姓诉冤——九年前,冯翰伙同冯若平、徐玢、陶得仁等人私通大渪,意图剿灭清晖军,攫取大黎西境的兵权。”
    冯若平咬了咬牙关,苦笑着狠声道:“寅王,你莫要信口雌黄。”
    刘昭弼却浑然不管,直起身,道:“当年冯翰先以军粮出事为由引走卫旭王,而后大渪劫走卫旭王府众人,喂以少量昙凝血后再将众人送回柠州,目的就是要让卫旭王府家眷能存活至清晖军赶往柠州之时。”
    “寅王!”冯若平攥拳制止,双目已怒得发赤。
    正当他要冲上前去拉扯刘昭弼时,周奇思出手阻拦,命禁军押住了人。冯若平面向着刘昭弼跪倒在地,已然接近崩溃的边缘,他自暴自弃般哼笑出了声,眼角堆起了重纹。
    刘昭弼没往那旁看一眼,继续说道:“而后,陶得仁向萦州军营求援,称大渪军队已绕过萦州,直达柠州城门外,卫旭王领兵前往柠州支援,却被大渪军队首领饶舜和威胁,声称要以解药作为交换让卫旭王亲自下令打开柠州城门,诱他犯下叛国之罪。卫旭王不允,可当时柠州城内已有陶得仁事先引入的一批大渪敌军,城内城外的大渪军队共十万人,卫旭王领五万清晖军拼死搏杀,陶得仁却以保全清晖军为借口打开城门,最终清晖军以血肉之躯挡死城门,自此,柠州失守。”
    猎猎风声卷起,鸟雀哀鸣,林间枝条乱颤,似有英魂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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