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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年未见,你当真不记得我了,”许弋煦浅笑,轻唤道,“哥哥。”
    他把最后两个字咬得亲昵,外表也伪装得很漂亮,就像个干净单纯的善人,就连笑容也是灿烂的。
    可江时卿却从中觉出冰凉,而且是一种诡异到渗入骨髓的凉意。
    “哥哥。”
    这辈子只有一个人这么叫过他,还是在九年前钟鼎山带着重伤的他途经萦州的时候。
    那时,一个满身血污的少年被他们搭救后便跟了他们好几天,可却在某天早晨突然不见了踪影,后来便再无音讯。
    跟着他们那会儿,少年不依赖钟鼎山,也不跟着顾南行,独独每日每夜都要贴在江时卿身边,就连夜晚也要依偎在他身旁。
    也不管江时卿发烧还是昏迷,那少年睡前总是要凑到他耳边唤好几声“哥哥”,才会乖乖地钻到他怀中入睡。
    但那少年的亲近是不寻常的,江时卿当年便能感知到。那种亲近即便是放在与自己亲密无间的亲朋好友身上,都太逾矩。
    “客官,东西都给您装着了,您拿好。”掌柜上前递了东西。
    江时卿接过手,泠然道:“下回有话直说,不必跟着。”再也没应一句,他走到柜台前结了账,便离了寻珍斋。
    许弋煦伫立在原地,看着那人自门边飘扬而过的衣袂慢慢消匿于人海,眼中的笑意跟着渐渐结上了霜。
    “生分了啊。”他低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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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新人物
    慈姑:先前在宫中侍奉茹嫔,后被毒哑,逃至芩州
    林颂:17岁,先前偷易沁尘钱袋的小贼
    第46章 踌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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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南行已经在回廊中踱了一炷香,在他不远处的便是姜瑜的卧房。
    他知道自己迟早都会上前叩开那扇门,却不知该怎么往那边迈出步子。他从来都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却偏偏在这件事上拿不定主意。
    在心里又默数了五十个数后,顾南行终于说服自己走到了姜瑜房前。
    屈起的手指方才触到门板,那扇门却恰好开了。姜瑜站在门前,像是早就知道来人会是顾南行一般,没有半点惊异。
    “南行。”姜瑜冲顾南行勾了勾手,示意他进屋。
    顾南行见到人后,心里的顾虑反而放下了一些,便合上门跟着姜瑜往里走去。
    姜瑜缓步行至桌前,停步肃立。他负手背身站着,像见不到前路也没有归途的孤影,止步不前又无路可退时只剩下了悲凉和沉默。
    “你都知道了吧?”姜瑜的声音在寂静中独响。
    顾南行看着那背影,沉默了片刻,觉得从前那个总浸于笔墨中的温润君子这么站着时,却让人看不明白了。
    “先生说的是淮川的事吗?”他问。
    姜瑜垂了头,道:“此次去芩州,你为的便是这件事吧?”
    “是,”顾南行应得很干脆,“所以我也想问先生,这件事要不要和淮川说?”
    姜瑜稍稍侧了侧身:“你有犹疑,是不是因为我身为知情人却将此事隐瞒了这么些年,所以你觉得不该说了?”
    “也是,也不是,因为我还想问清楚,”顾南行顿了顿,“先生为什么要瞒着淮川?”
    这个疑问在他脑中盘旋了许久,如今把话问出口后,他的心稍稍释然了一些。
    姜瑜垂首摇着头,自嘲了一声:“说来惭愧,提起缘由,恐怕你们唤的这句‘先生’都要被糟蹋了。”
    顾南行的心又沉回了原地:“先生何出此言?”
    姜瑜闭眸沉默了许久,他在努力正视自己,可脑海中勾勒出的那个身影挥毫泼墨,高谈阔论,却还天天想着把没有称帝之心的人改造成他心中的君主,着实可笑。
    片刻后,他缓缓开口:“淮川凭着复仇的信念活着,可我想让他当帝王,他若知道真相,或许会身负更多仇恨,或许会更不愿去夺帝位,而我看中的君主,恰恰不该有太多爱恨情仇,他应当狠心无情,才能稳坐君主之位,守住大黎江山……我起初不愿告诉他的原因,就是这些。”
    “那如今呢?”顾南行问。
    “如今,”姜瑜仰头喟叹道,“我惊觉自己是个俗人,除却政治理想,也盼你们安乐、盼晚年静好,可外敌侵我王土,战火烧我边境,内乱扰我朝堂,这苍茫天地之下的江山,何以强大,何以久安!”
    那个身影在俯瞰山河大地,却不敢让世人看清自己的真面目,而那个原先伸手可触的朝堂,如今也只能出现在梦乡中了。姜瑜扶着桌面,一如被击碎了傲骨:“我放不下求了半生的辅政理想,可我也知道淮川不想当帝王,我不逼他了,也不想再骗他,可我扯不下老脸,许多话都不敢说出口,就怕他怨我恨我。”
    顾南行看着那人独自撑靠在桌前扶额叹息的背影,看着窗外打进来的光影把那个人照得更孤寂更凄凉,却只能用沉默来回应。
    姜瑜抹了一把脸,转过身说道:“南行,你若知晓自己敬爱的先生这些年对你的好都是在欺你瞒你,是想让你变成成全他理想的工具,你还能原谅他吗?”
    顾南行垂了眸,九年的朝夕相处并非南柯一梦,他们之间的恩怨是非早就算不清了。
    “我不知道,”顾南行如实答道,“但无论您起初选择留在鹤谷的缘由是什么,先生于我、于淮川都有教养之恩,我和淮川把您与林梦先生视作养父,来日也想尽心尽力报你们二位的恩情,若要将这些都算作恩怨的话,这些年已经说不好是谁在欠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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