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有迁本欲压着情绪,可总是不免忆起丧子之痛,举杯饮了几口才平复着心情,说:“犬子平日是骄纵了些,年前为了博江公子一笑无意让岑昱抓了把柄,老夫也知江公子曾助他解决过岑昱一事,想来你们二人之间许是有些交情,如今犬子被害,蒙冤受屈,崔承此人嫌疑重大,至今仍下落不明,今日老夫冒昧前来,是想求江公子寻得此人,好让犬子在黄土之下得以安息。要多少银钱江公子尽管开口,老夫绝不议价。”
“侑国公言重了,银钱的事我们暂且不提,看在颜公子和侑国公的情面上,这个忙江某理应要帮,”说到这儿,江时卿忽然面露难色,但很快又掩了下去,“只不过上回崔承到我宅中搜寻,已是对我起了疑心,近来谒门庄正避风头,办事谨慎小心,若要寻人,恐怕要费些时日。”
颜有迁观人多年,自然是注意到了江时卿转瞬即逝的为难,再加上此时沉湎于悲痛中,旁人递来一点善意他都恨不得涌泉相报,于是他便说道:“费些时日不打紧,就是不知江公子和谒门庄近来有什么不便之处,老夫若能帮着解决,定当全力以赴。”
江时卿像是斟酌了很久,才开了口:“不知侑国公可还记得方才我说江宅丢了样东西?”
悲痛归悲痛,江时卿说的话颜有迁还是都留意到了,所以他也还记得江时卿说过江宅丢了东西,还是在崔承搜完宅子之后丢的。
“那样东西可是与谒门庄有关?”颜有迁问。
“倒也没多大联系,”江时卿说,“不过是那段时日谒门庄的师兄弟在柠州寻见的一份自罪书,上头记的是当年卫柠之战的事,还提到……”
说到这儿,江时卿刻意抬眸瞧了一眼颜有迁,才放低了声,说:“提到了炎华将军。”
江时卿口中的炎华将军,便是冯若平的独子冯翰。冯翰在卫柠战中获得战功,而后屡次平定西境战乱,便由此得了“炎华将军”的封号,还获得了统领维明军的兵权,驻守在生州营。
“冯翰……”颜有迁心中顿生迷雾,他沉思片刻后抬头问道,“那自罪书是谁写的,纸上还写了什么?”
江时卿摇了摇头:“还未查清是何人的笔迹,但纸上所写的内容太过隐蔽,江某不便开口,还望侑国公谅解。可自从那份自罪书丢失后,谒门庄的行动便处处受限,不知是巧合还是有人刻意为之。”
江时卿演得很认真,像是确有其事一般,他把这份凭空捏造的自罪书说得越含糊,颜有迁便越是止不住地想象,以至于慢慢把自己说服,让自己相信冯翰当年在卫柠战中的所作所为有蹊跷。
“江公子觉得是谁在阻挠谒门庄?”颜有迁问。
江时卿说:“益忠侯。”
在颜有迁眼中,江时卿是卫柠战的局外人,他既然能提到冯若平,便更能印证颜有迁心中的猜想——冯翰当年打的胜仗,是假的。至于怎么个假法,就是自罪书上不可告人的内容了。所以崔承发现自罪书后,偷偷带回并交给了冯若平,而冯若平为了保护冯翰,则想方设法阻挠很可能知情的谒门庄。
见颜有迁还在思索,江时卿忽而开口,假惺惺道:“也怪我,仅凭自罪书的一面之词便随口污蔑益忠侯,此事本该由谒门庄自行解决,侑国公不必挂怀,崔承一事江某会尽力而为……”
江时卿垂眸看着杯中茶水,脸上挂着似有若无的浅笑,接着说了声:“也算还了与颜公子之间的交情。”
杯中茶水清浅,映到他眸中时便瞬时冷得起了寒霜,只可惜旁人看不着,那眸子里头冻着的还有些轻狂的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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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迎晨殿底下站了不少人,刘昭禹本还苦着脸,见人齐了,便也端坐着摆出副威严的样子。
自刘昭弼出事后,他一边挨着太后的质问,一边顾着与颜凌永和刘昭弼的手足情,最后被逼着减轻了颜凌永的责罚,结果刘昭弼和冯若平那头没法交代,颜凌永又死了。他一个堂堂天子,既狠不下心又护不住兄弟,最后还把自己弄得里外不是人。
这些天绕着他转的还是之前那批人——太后要他到寅王府和益忠侯府搜人,过一会儿颜有迁又来哭一通,他只好让陆天睿去了一趟,结果不仅连崔承的影子都没见着,还让冯若平心里又生了芥蒂,当日便领着刘昭弼到宫里自证清白。
闹了这么些时日,刘昭禹已是心力交瘁,就想快些从这些事中跳出来,碰巧昨日袁牧城上奏说起御州营的事,他今日一早便召了人到迎晨殿里问话。
“翾飞将军昨日上奏,说御州营军粮告急,可朕年前才因翾飞将军大战告捷一事赏了军粮,户部又按月拨送粮草,况且北境暂无战事,出现军粮告急一事定有缘由,朕今日便寻来了翾飞将军及内阁和户部,想说说此事,骁安,既是你先上奏的,便由你先开口吧。”说是问话,刘昭禹其实是不愿开口的,所以他开了个头后便干脆让袁牧城自己说了。
第41章 利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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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晨殿内一片肃静。
内阁被召来,意味着颜有迁和冯若平此时共处一室,他们二人之间的剑拔弩张是暗藏在沉默之下的,不说话便已是对彼此最大的退让。
刘昭禹往堂下看时,视线也刻意避开了他们,倒是为难了旁人,瞧着他们一言不发,却也跟着冻在那冷如冰窖的气氛中煎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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