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既有缘分,改日再约,我们先告辞了。”言罢,江时卿将双手掩于袖下,头也不抬便转身走了。
“淮川你……”顾南行有些疑惑,却又似忽然想起什么,转脸便对另外两人一笑,道,“将军,温公子,我们先走了。”
他匆匆追上江时卿,朝路旁还在张望的少年和姑娘叫了句:“季冬絮果,过来!”
二人听了转头一看,却都变了脸色,直跑上前。
江时卿虚汗直冒,眼前发晕,脚下渐渐无力,步伐也是蹒跚,他强忍着剧痛走到人少的巷口,才让顾南行背着离了去。
袁牧城没有追上前,只是这么观望着,但脸上的笑却跟着淡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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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不及到荟梅院,顾南行直接把人背回了江宅。姜瑜跟着一路接下江时卿唇边渗出的血水,衣袖也都湿了大半。
钟鼎山托着江时卿的脑袋轻放在枕上,可那人的头才触到枕沿,便从口鼻中呛出一口鲜血,险些堵了气,钟鼎山忙把人侧翻过来,拍着背。
“顾小子备针,其他人热水汤药一齐去备着!”
江时卿剧烈地咳着,鼻腔酸得厉害,紧阖的双目蓄着热泪直往外淌。五脏六腑都似绞了起来,可他耐着疼也不喊一声,后来失了力便瘫软地躺着,任人喂着汤药再又难受地吐着,他觉得浑身都在发疼,可脑中实在混沌,也分不清痛究竟是从哪儿传来的。
他又看到那些常在梦中挥洒热血的身影慢慢倒下,昙凝血流到胃里灼烧出的痛感也愈发强烈。他在亲人的护佑下在生死之间来回了许多遍,直到那柄利刀再次朝他右颈挥来时,他又害怕地闭起了眼。
可当双眼再睁开时,他仰头却见到一块“卫旭王府”的牌匾。吕晟牵着他跨进了高高的门槛,离芳长公主逆着光站在不远处微笑着,大哥二哥个头又蹿高了不少,举着长剑冲他挥手。
转眼他又到了国子监里,墨水倒了一桌,直往衣裳上淌,身旁的人在捂嘴偷笑,他却被揪着手板打。
有人在耳旁斥他是贱坯子、野杂种,有人划着他的领口往里探,他心生卑怯又满是厌恶却逃不了,只能缩紧了身子蹲着。
“以后对付这种人就得动手,你不会小爷可以教你。”
刺耳的嘲声被少年的话语驱散,江时卿小心地探起脑袋,少年在暖光下的身影耀得他眼眸发酸,那轮廓背着光,模糊不清,还未明晰时便倏地散开了。
“三小公子,别怕。”
又一声轻落,布着老茧的手掌抚他的头顶,江时卿转头看去,当那个熟悉却又遥远的面孔映入眼帘时,他不禁轻轻唤了一声:“丁叔……”
可那男子的慈目忽然生出了恐惧,江时卿看着他被人往后拉去,生生在棍棒下被打得断了气。
“丁叔——”
他迈步跑去,可脚下却踩了空,幼时他在阇城里生活过的日子在眼前翻飞而过,最后聚成了数张带血的面庞,一张比一张鲜明。
巨大的苦楚埋在地里,血肉都被践踏成了烂泥。
他用恨意起誓——
定要从地狱爬回人间,至死,不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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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烧已退,姜瑜伸指抚着江时卿拧起的眉头,神情稍缓。
“分明才到两个月,怎么这毒又发作了?”他回头说。
钟鼎山深叹了口气,道:“阇城的冬日不比鹤谷,这几日又闹雨,寒湿入体,淮川身子乏得慌,没耐到三个月,好在年前便又熬过去了一回。”
季冬熬了热粥,姜瑜没心情,摇头将碗轻轻推回,钟鼎山便从季冬手里接了碗,直递到姜瑜眼前。
“喝了,莫要又倒一个,我年纪不轻可照顾不起。”
姜瑜便也只好接过,却仍忧虑道:“这昙凝血当真没有解法吗,这样下去,还能撑几回……”
钟鼎山摇了摇头:“不是说过了吗,有解法,但那法子害人,这昙凝血毒就毒在连解药也是毒,谁也不敢轻易试,所以至今也不知解药到底是何种毒。”
“我可以试。”姜瑜说。
“你有几条命试?我倒也愿意试啊,可这世上的毒有千百种,怎么试?”
钟鼎山这几日也累,说着便抬手去捏眉心。
季冬见那两人都乏,便体贴道:“先生们去休息会儿吧,江主子现在看着快醒了,我守着就好。”
钟鼎山笑道:“好姑娘,先生们还在,看人这事用不着你操心,对了,小絮果哪儿去了?”
季冬看了一眼门外,轻声说:“他还是怕,主子在外头陪着呢。”
屋外,絮果抱膝坐在阶上,哑着声问:“顾大哥,主子他会死吗?”
顾南行拍了拍少年的脑袋,故作轻松道:“谁都会死,我们絮果老了以后也会。”
“我不怕死,但我怕你们会死。”
絮果抽着鼻子,眼眶红红的。
顾南行笑道:“傻小子,就算是到阴曹地府了,林梦先生也会把我们拉回来知道吗?”
“可是林梦先生说过,主子的毒他解不了……”
“只是现在解不了,说不定明年就解了呢。”
可顾南行每回都和他这么说,絮果也知道,江时卿哪儿还有那么多个“明年”能等呢。
他是真的很怕,怕江时卿有一天会离开。
十岁出头时他亲眼见到山贼在家中杀了爹娘和大哥,一个人捂着嘴偷偷躲进柜子里不敢发一声,后来跑到了山野中却饿得发晕,被江时卿救起后便赖着人不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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