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一位老汉背着个吃奶大的孩子,正推着炭车往市集上去,却被差役拦了下来。
“卖炭的,到城门去,这里进不得。”
老翁没有再往前,只拉过车走到一旁,便甩着肩上抽下的黝黑汗巾吆喝起来,差役垮着脸走上前,踹了一脚炭车,烦道:“听不懂人话是不是,我让你到城门去。”
老翁扶稳了晃动的炭车,弓着后背,求道:“官爷您行行好,城门不比市集人多,这里买东西的都是有钱的主,穷人家谁买炭啊您说是不?”
“和我求情不管用,我只听上头的命令,”差役上前扯了扯他被烟熏得发黑的单薄衣衫,说,“再说了,你这一身寒酸样,配在这儿卖东西吗?”
身后的孩子受了惊,吓得直哭,老翁忙将孩子从背上放下,用粗粝的指腹轻抹去孩子的泪珠,转头合着指缝都夹着污黑的两手,一下一下鞠着躬,说:“官爷您说的是,我一个糙汉日日守在土堆旁烧炭,是不体面,但您看在我还有个孙儿要养的份儿上,就许我今日在这卖一回吧,我定不会往市集里去,明日,明日我就回城门那头,求求您……”
差役不耐烦道:“背着个小的也不管用,要是但凡有人带着个黄毛小子来求情,我就得应的话,我还求官职做什么,直接去当菩萨好了!”
“官爷……”老翁还想继续求情。
眼看聚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差役直接上前推搡:“行行行,别说了,是要我动手才长记性是吗?!”
老翁被推着倒向了炭车,一个不稳便又从车上翻下,直撞向坐在地面啼哭的孩子。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素白身影掠了过去,极快地将孩子从地面抱起。
老翁背部先着了地,心里还想着孙儿便立即转头去寻人,却见身旁一位白净公子双手持抱着他的孙儿,正抚着后背哄着。
哭得满面通红的孩子扑在他肩上,转头去看老翁时已经鼻涕眼泪流了一脸。
絮果上前扶起人,江时卿也正好将孩子递到了老翁怀中。
“老人家,这车炭我买了,”江时卿也不顾身上衣衫染上炭灰,说,“不过我身旁没带够人,还得烦请您将炭送至门前。”
“定是要的,定是要的,”老翁感激涕零,想要叩首被拦了下来,但嘴上还一直重复着,“多谢善人!”
“等等!”差役搓着手上染的灰,抬起脚板踩碎了一块木炭,不悦地说,“这地面上的碎炭先给我清干净了。”
“叫唤谁呢!这不是方才你推人的时候弄上去的吗?”絮果板着脸走上前,差役却充耳不闻。
可还未等他将手上的灰揉净,便有人锁着他的后颈登时将那脑袋往炭车上按去,差役正想要挣脱时,双手又被反扣在身后。
江时卿动了动手指,勾住差役沾灰的手腕后慢慢发力,笑道:“你不做菩萨,难道我就会做吗?”
碎骨之痛引得差役大嚎,不住地屈着腿往地下跪去,江时卿却不手软,看着那人喊痛的模样脸上还显出点悦色。直到差役发晕,口中道着饶命,江时卿才松开手,眼中的狠劲也褪了下去。
颜凌永领着人走到江时卿身侧,对着被架起的差役说:“今日之事到此为止,你若不服,尽管跟你们上头报我颜凌永的大名。”
而后他挥了手,让人把差役带了下去,转头细看着江时卿的衣衫,说:“淮川,你这衣裳都脏了。”
颜凌永脸上的愁容演得倒有几分像真的,但手却又借机想往那细腰上搂。可他那手方才摸到丝滑的布料,便被人擒住,往后掰去。
手臂吃了痛,颜凌永蹙起眉正想往后瞧去,却先听到了一声:“这不是颜公子吗。”
听见袁牧城的声音,颜凌永僵了脸,不满的神情转瞬间化为和煦春风,他转脸笑道:“翾飞将军,真是巧了。”
袁牧城偏了偏头,眼神绕过颜凌永指向了江时卿,他对着那人说:“这位公子瞧着眼熟啊。”
江时卿徐徐转过身,笑道:“江时卿,弦歌坊内与将军见过。”
袁牧城一脸才记起的神情,说:“是了,瞧我这记性,先前为了赔礼我还亲自去江宅,结果被拒在门口好几次,我求见不得的人颜公子轻易就请动了,看来江公子交友也挑人啊。”
江时卿说:“有些时日未见,将军怎的爱说笑了。”
袁牧城紧盯着他的双眼,回:“近日心情郁闷得很,说笑还谈不上。”
两人对话之时,颜凌永总觉得有种奇怪的氛围在周围展开,再加之少年时他与袁牧城便生了嫌隙,于是他有些发急,赶着要把江时卿带走。
“淮川,你不是要回江宅吗,我送送你。”
颜凌永见江时卿没反应,直接转头对袁牧城说:“那就不打扰翾飞将军了。”
袁牧城点头礼貌性地笑了一笑,后退了几步给人让着道,却警觉后背有双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转头瞧去却只见到散了的人群。
然而此时正握拳而去的某个人,贴近衣领处的后颈被烙了个极小的“蛇”字。那人拢紧了衣衫,很快便匿进了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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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日一晃而过,袁牧城本该在今日循着赖昌给的烙印在阇城内寻人,入夜后再与何啸碰头,可他却在后背发凉的那一瞬起了警惕,将这半日荒废在了出城的路上。
马蹄踩着月光,溅起了山泥,呼哧而过的疾风卷起道旁寥落的素叶,偶有受惊的野物在草木中窜动,便又没了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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