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湛侧首:“承蒙伏先生抬爱了。在下当年入京,有幸得伏先生赏识保举,此恩一直未忘。如今大弟子陆文在京为官,亦得伏先生照顾,在下一直想找机会回报一二。想不到竟在此处碰到他老人家的学生,也是缘分一场。”
袁均就笑:“其实这缘分也可以再加深一些的。”
陆满仓听他们你来我往,好像说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说。他不是很懂的跟着点头,心说原来他大女婿名头这么大,连京里的大官儿都夸他好呢!
荀湛将目光放在稻田里,只见袁叙白哼哼哧哧的奋力向前,他掌心有汗,好几次差点儿将镰刀甩出去。四郎和阿璟在前面频频回首看他,时不时的鼓舞两句。
他这两个徒弟是什么德性他可太知道了,不用问都知道这俩货在成都府时可没少欺负人家袁公子。但袁叙白这个人……虽然有点滑头,但做事颇为专注,饱受两人欺压也能坚忍不拔,当真精神可嘉呀。
荀湛笑意浮上嘴角,道:“若袁公子不弃,在下倒是不介意给四郎他们添个师弟的。只是四郎他们自幼便跟在我身边,教导多年。如今孩子已经大了,目下都在华阳书院读书,也只偶尔书信来往指点些许课业。袁公子这一声老师恐怕叫的有些吃亏了。”
陆满仓这会儿才算听明白,合着袁知县这是想叫他侄子也来拜师呢。陆满仓就忍不住挺直了脊背,与有荣焉。
袁均闻言笑道:“若能得荀先生教导一二,也是叙白的福气。”他望了望四野疯跑的孩子们,道:“先生大才,屈居这小山村未免可惜了。”
荀湛则道:“山野安宁,风景秀丽。每日教书育人,读书取乐。妻儿安康,家人和睦,徒弟争气。人生如此,却也没什么可惜的。”
袁均便不再说话了。
割完这一趟,陆舟三人就从稻田里出来了。割稻子只是让他们知农事,体会农人不易,倒也不是真要他们和农人们一样干活。累出个好歹来耽误读书,反而得不偿失了。
陆舟和李云璟每年都来割稻子,倒是适应良好。反观袁叙白,整个人就像个泥猴子似的。他才爬上来就见他叔叔袁均立在垄沟前头,就忍不住皮一紧。叔叔从小便告诉他在外要知礼守节,不能做出有辱斯文之事。可如今……
袁叙白心中惴惴,正要往陆舟身后挪一挪,假装自己没被发现……
“叙白!”袁均这时一出声,吓的袁叙白一激灵。
他忐忑的走上前,颤颤巍巍的行了礼:“叔叔!”
一反常态,叔叔非但没有批评他,反而拉着他的手把他带到荀先生面前。
“叙白,你不是一直欣赏荀先生学问么,叔叔我刚才可是好话说了一箩筐才叫先生收下你,你可要好好听先生教诲,别打了叔叔的脸呀。”
袁叙白当场愣住。
陆舟和李云璟对视一眼,相互撞了下肩膀,然后一左一右将袁叙白拥住,笑嘻嘻道:“没想到你真成了我们师弟呀!”
袁叙白这会儿反应过来,心中狂喜。但面上矜持着,抬眼偷瞥荀湛,小声道:“先生还没点头呢。”
荀湛就冲他招手:“叙白,你上前来。”
袁叙白抿着嘴漾着笑意快步走上前去,拱手道:“荀先生好。”
荀湛微微颔首:“你虽不是我一手教出来的,但我既收你为徒,必会全心全意教导。眼下你师兄弟三人都在外读书,若有什么不解之处,尽可书信与我,我必定尽力解答。往后每月我都会往返成都府一趟,逗留几日,考校你们的课业,答疑解惑。”
袁叙白激动不已,恭恭敬敬的冲荀湛行了一礼,道:“谨遵先生教导。”
荀湛道:“你们劳累一日,先去洗漱休息吧,明日到学堂去见我。”
“是,先生!”
袁叙白浑身通泰,顿时觉得胳膊不酸了,腿也不疼了,腰板也挺直了。
陆舟就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师弟,任重而道远呀!”
袁叙白总觉得他笑的很贼。
当晚,陆伯庸去找荀湛喝茶。
荀湛知道他为何而来,也不逗他,直说道:“伯庸是为袁大人那番话来的?”
陆伯庸点头:“当初不知袁大人底细,倒少有来往。近几年观袁大人行事作风倒是颇为欣赏,如今方知是伏先生得意门生。他言谈之中屡次提及伏先生,恐怕是来做说客,请子湛出山哪。”
荀湛捏着茶杯笑道:“伯庸也是来当说客的?”
陆伯庸抖了抖衣摆,正襟危坐:“子湛,袁大人说的没错,你有大才,在溪山村当一教书先生的确屈才了。你虽说甘愿隐居,但你我相交多年,子湛心中抱负不得施展,恐怕心中仍有几分不甘。何不趁此机会复归朝野,好好施展一番拳脚。”
荀湛有些怅然:“只怕又会重蹈当年覆辙。”
陆伯庸道:“伏先生三朝帝师,历经沉浮。今年事已高,仍尽心教导当今。纵观这几年朝廷下达的政令,可见这位皇帝是鼎力支持伏先生治国之策的。小文在书信中也提及当今力图变法,奈何刘曹两家从中作梗,许多政令不得实施。伏先生为此广纳贤才,却仍然不能与刘曹势力抗衡。”
“子湛当年意气风发,也是败在奸佞之手,满腔抱负无处施展,难道真就甘愿如此么?你看我家小文小武,再看四郎和阿璟。子湛,年轻一辈已经成长起来了,我们亦不能再蹉跎下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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