缇萦激动地拨过人群。
整个议厅也闻风而动,不久前的海图虫袭击,让他们相信了特攻队执行任务失败全员覆灭的惨烈事实,可现在督舰员却告诉他们,他们的将军回来了,这怎能不让人兴奋?!
缇萦也兴奋地流汗,他满怀期待地想见识传说中诛杀海兽的战神,镶满6星勋章的威尔森,但落入他眼的却是个苍白憔悴的男人。
头顶绷带,眼睛像要报废的灯泡,浑浊提不起一点精神。
胸上也缠着绷带,男人的一条腿失去了,半边身子倚在另一条腿上,仿佛重心偏移的巨树倾倒在讲演台。
缇萦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亚太海岸中战无不胜的军神,可他裸露出的肩膀,那个明晃晃的刺青,象征着屠戮的利维坦,又告诉他,这就是威尔森。
“各位公民!!”
男人破败的胸腔发出一连串碎不成声的咳嗽,“我必须遗憾地告诉诸位,特攻队失败了!”
“瑞普斯太强大了!过去一个月,我们连续三次向瑞普斯的临时巢穴发起进攻,都没能将其拿下。雌兽海图虫已经臣服,像这种巨型海兽/交配诞下的小兽会有何种基因继承何种能力,我不能确定,我可以确定的是那将会是非常恐怖的物种!我的士兵已于战中殉职,军舰必须提高警惕,春历后的第二个汛期,海图虫的攻势会更猛,我们没有足够的力量与之抗争,我从海螺湾回来,一路辗转到釜山同盟,他们和我们面临一样的困境。”
“我拜托李先生向军舰发出了求救信号,令我意外的是,不论我发出多少,始终没有听到军舰的回音!诸位,我今天站在这里不是讨论我们的线路接收器出了什么问题,而是告诉大家,为了生存,我们必须团结!我们应该向釜山同盟靠近,并派出联络艇,釜山同盟的自卫军加上军舰剩下的巡舰队还有常驻兵团,或许还能打一打!”
“您都打不赢,我们如何打赢?”
“就是说,特攻先锋兵已经是军舰最强的特种军队了,配备了最强火力,你们拿不下来,让我们去岂不是送死?”
“人类非要和深海巨兽做斗争本来也是送死,就像亿万年前,凶猛残暴的恐龙,也不是人类消灭的啊!”
“人类没有那个能力!”
“这是以卵击石,我们应审时度势,不能硬碰硬!”
“是的,不能再战了!”
“不能再战了!!”
……
“大家?”
此起彼伏的质疑与畏战情绪就像烧了锅热水,到处都是沸腾的水汽。
经历了连番海难,小小的军舰已经不起任何折腾,连配备了枪支本该保护群众安全的巡舰兵和常驻兵团都高声反对。
曾经振臂一挥一呼百应的军舰最强指挥官威尔森,惊讶地看着台下那些他既熟悉也不熟悉的同僚,怎么也想不通,在快要亡族灭种的紧要关头,这些过去一起奋战过的伙伴竟想也不想就打算放弃。
据他所知,军舰所剩的兵力虽不多,加上釜山同盟和新大陆的联合军未必不能与之一战,他伤成这个样子,尚敢上战场领路为军舰耗尽最后的生命,他的同僚为什么不肯?他们之前也都是视死如归的战士啊!
“瑞普斯海图虫很快就要卷土重来了,不做准备的话……”
威尔森喃喃着,连日奔波的疲乏与对同僚的失望如潮水般把他淹没。
奉命召开公议会的督舰官和最高管理局局长,也都无奈地对视了一眼。
他们原先寄希望于突然回归的不败战神,以为可以给军舰注入新的生机。
他们忘了,故去的英雄早没了话语权,人们不会再崇拜被海兽蹂躏惨败而归的利维坦,军舰给他们编织了比抗争更好的梦——打不过就同化。等人类也修炼成行动自如的海兽,与其他海兽合为一体,危机自然会跟着解除。
“威尔森将军,我们不需要釜山同盟的帮助。”以原六层技工劳工为主体的新次区工农会代表对威尔森说。
缇萦认出他就是那天杀死妻子,用小儿子换取赏金的男人,短短几天就混成了工农会的代表,杀妻不再成为他的罪状,而是攀升的政治资本!
如此魔幻的现实和对归洋计划的无端狂热,让缇萦对台上孤立无援的将军产生了深刻的共鸣。
就在代表喋喋不休之际,缇萦拨开挡在前面的警卫队,想要直说归洋计划的荒谬,混乱中不知被谁踩了一脚,声音盖在踢踏的脚步中。
关于归洋计划的议论也越来越大了,威尔森拄着拐杖,无力平息众人。
昔日利维坦标志是黑色的震慑,如今却成了滑稽的涂彩。
缇萦忍不住释放出一缕信息素,在身边男人都为清苦的鼠尾香迷住陷入短暂的怔愣间,尖声高喊:“谁说归洋计划可以救民众?让他把成功的实验品推出来看看!没有实例只会吹嘘不就是在骗人?我们应该停止幻想,回归现实,我支持威尔森!”
归洋计划是真的,霍汐就是最好的证明,可它也不完全是真的,没有任何数据支持,霍汐的进化具有普遍性。
作为极品中的极品,霍汐也经历了近乎半年的折磨,才在几天前找到完美进化的出路,这个规律能不能依从,成功是否可以复制,谁也说不准。
缇萦当然希望归洋像大众感冒药,无论是季节性感冒,还是病毒性感冒,只要吃了药,休息了就能好,但实际情况是,归洋不是常规药,不是强效药,也不是特类药,它是没经过计量具有极大风险的靶向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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