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让沐耘身形一顿,随后看了眼墙角的伞,默不作声,提步走进雨中,渐渐模糊身影。
“耘弟,耘弟……”沐茵急忙追出去抓他,却捉了一把虚无,徒然面对弟弟离去的背影,她又气又急,“耘弟!是姐姐错了,姐姐再不会逼你了,你回来啊!”
不见沐耘半点动容的回眸,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
沐茵绝望地停驻在院子中央,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也沾湿了沐耘的衣裳,看得她又是一阵心疼,妥协垂手,大声哭喊:“你就算走,也带把伞啊,淋病了,姐姐心疼啊……”
沐皙不忍她再如此伤心,撑伞上前,为她遮雨。
“堂兄,你快劝劝他啊!”
眼看沐耘已经出了最后的屋檐,沐茵焦急转头,冲向为她执伞的沐皙,急乱哀求。
沐皙抿了下唇,哑然偏头,放空双眼,狠心无视她。
没得到帮忙,沐茵急切又伤心,结局枉然至此,她也无法再改变什么。
青石上只剩雨花朵朵,草苔湿滑。
又是一场令人疲惫的雨。
哭声小了,断断续续地抽泣。沐茵捂住心口,略是喘不过气来。沐皙叹口气,缓缓蹲下,温柔替她揩去眼泪:“别哭了,好妹妹。会有办法的,都会好的。”
伤心欲绝的人哪禁得住如此细心的安慰,沐茵一看到沐皙的脸容,就忍不住了,声音沙哑:“堂兄,没有你,我该怎么办啊……”
沐皙感受到她的脆弱,伸出手,耐心拍着她的后背,替她顺气。深皱的眉心,却没有松开的迹象。
“阿茵。没有我,你也要坚强起来,只要家还在,就有团圆的时候,也许有一天,离开了的人,都还会再回来。”
……
古寺内,花木掩映的禅房里,透进缕缕雨后阳光。
凤寐止步莲池旁,低眉望着手中一方红纱,心冷成冰,不由忆起九垓山除魔那日,他匆匆完成使命,将神识交给莲袖后,折返归家,却再也看不到方妍绡的身影,当时的内心有多慌乱。
直到捡起桌上那份遗书,凤寐才知一切都晚了。
他许诺给她的心愿,最后却变成了一场遗愿……
“叮铃——,叮铃——”
风起了,寺中的铜铃扬起,拉回他的追忆。
寺中空荡荡的,他慢慢转身,撞见古寺朱漆红门下的一抹青衫,愧疚地垂了垂眼。
“跟我来吧。”
良久,凤寐有气无力地回了他一句。
沐耘放轻脚步,跟在他身后,怀着忐忑的心情,去探望那人。
忽而,凤寐转过身,从袖中取出一件物什,交到沐耘手中,淡淡道:“这根冠簪是那天带他回来的时候,从他手里掰开的,他握得很紧,嵌在肉里,挑了好久才取出来,应该是他极为珍视的东西,就先交给你保管吧……”
一支被折成两段的白玉簪递回沐耘手上,入目的那一刻,沐耘心如针刺,原来自己送给他的东西,他到死都舍不得丢掉,如今还是脱手而去……
竭力平复好心情,沐耘稳住心神,跟着凤寐,进了窄小的门框。
古寺好心收留了他们,将那人安置在一座冰雾莲台上安睡,冰冻一切生息。
凤寐拦住沐耘冲动奔去的身影,劝道:“别过去。他现在经不起打扰。看见那朵莲花了吗?它每谢一瓣,这个人的命时就减少一月……”
沐耘冷静止步,听凤寐主动与他交代详情。得知凤寐与洛青尘联手伪造神迹之后,沐耘分外痛心,被人算计的酸涩哑然喉间。
凤寐含愧望向他,又继续说明祁终的情况,才让沐耘稍缓神色,重新面对他。
“……因为是罕有的双心体质,加之绛生丹的作用,暂时缚住了他的魂魄,保住最后一口灵息,或许能成为转圜的一丝生机,但,他生前修幻术,已臻于极致,心识耽溺某种幻境,而无法归来……如此状况,分外棘手,我也没有办法。”
沐耘哽咽一瞬,沙哑道:“那怎样才有办法?把我的心换给他,这样,这样行不行?”
凤寐本欲摇头,却见此刻的他脆弱又敏感,仿佛经不住别人同他说一句否定的话,更经不得沉重的安慰,因为那不是安抚,那是掐灭他心火的绝望。
凤寐不忍心地偏开了头,语气愧疚而无奈:“对不起……”
“我如今已被剥除神籍,所有医术都受到限制,帮不了你这么困难的问题。但若是能得到我师尊素女的医书,费些时日钻研一番,或许还能找到解决办法……”
“医书在哪儿?我去取!”
凤寐抿了抿唇,迟疑道:“如果在天境,我尚可不必如此费神,可被盗走的那批医书,如今已碾转到了洛青尘二人手中。他们……现在登顶九垓山,手握重权,怎么会轻易交给我们呢?”
凤寐万般后悔,当初帮着洛青尘二人作恶,却被骗地身无长物,如今二人过河拆桥,霸占仙山,他倒成了千古罪人。不仅痛失所爱,还背叛了好友的信任,于情于理,他都无法再面对沐耘与方妍绡的期望。
沉默间,莲花又凋谢了一瓣,被穿堂的风,吹扬着,飞旋落入沐耘的掌心。他蜷起五指,握紧在手。缓缓抬首,目光坚毅,平淡道:“好友,等我。”
“你……”
凤寐还欲劝他三思,毕竟书上到底有没有方法可行,都还只是自己的猜测,如果真的让他在求取医书途中,误入骗子陷阱,自己将更无颜面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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