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轩抿着唇,听完徐相斐的话后才哼了一声:“我早就听圣上说你这人就是嘴上功夫厉害,今日一瞧果然如此,我说圣上旨意,你就拿大将军压我,厉害厉害。”
“在下并无此意,我相信将军也是渴望良才之人,如今恐怕只是和南叔有些误会,不如先进城找个地方坐下聊,也好解开心结,重归于好。”
南叔悄悄松了口气,庆幸今日有徐相斐在,要是他听了这话,恐怕只能跟立轩闹得愈发不可收拾,反而耽误了其他弟兄们。
“不必了,我不想跟他重归于好。”立轩冷笑,“从来就没有好过,不是吗?”
最后几字,立轩说得又轻又快,像似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一个不在此处之人,徐相斐一愣,突然反应过来,按理来说,立轩也就跟祝煦光有些冲突,他跟南叔可没什么话说呀?
既然没有话说,怎么就有了误会?
“……你什么意思?”南叔也听着不对劲,“我与你无冤无仇……”
“无冤无仇。”立轩突然大笑起来,“好一个无冤无仇,你可知晓,在进京之前,我曾想若你有一分歉意,有一分待我好些,我就暂且饶过你……进京之后,我又想,若你早日来寻我,我要如何刁难你,看着你后悔……好啊,原来你从未想过与我一起,也对,在陈州你眼里就只有祝煦光,什么都想着他不是吗?”
一番指责,惊得徐相斐缓缓后退,这些是真无法再劝,只能闭嘴不言。
南叔先是疑惑,慢慢又惊讶起来,随后似乎反应过来,震惊、遗憾、愧疚,种种神色闪过,最后也跟着沉默了。
立轩忽然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包,一看是用手帕包着的一块玉菩提,他并没有给南叔看,但此举已经让南叔彻底明白。
“既然你不愿来,那就不用来了。”
“我不想再看见你。”
说完,还不等南叔反应,他有翻身上马,一拽缰绳,马鞭一扬,大马就扭头奔远,转眼连个背影都瞧不见了。
南叔像是呆了,站在原地久久不动。
徐相斐也跟着沉默,半晌才缓缓道:“这位将军贸然前来,其实说的都是气话,他心中对南叔还是有几分期望,南叔等他暂且冷静下来,日后再谈吧。”
“这不是气话。”南叔狠狠抹了把眼睛,背过身不让徐相斐看见,“他说的都是我,他不愿看见的——是我。”
“……怎会这样突然?”徐相斐也被惊得说不出话,“难怪、难怪……”
难怪立轩此前与祝煦光有冲突,难怪他明明聪慧过人,却总是要跟祝煦光唱反调,还能是因为什么呢?
徐相斐仔细看了看立轩离开的方向:“那不是回城的路,今日他应该是特意来寻你,南叔要不先在城门处等着?”
“也好。”南叔没有反对,随着徐相斐慢慢往城门走,“他如今是宣威将军,果然比我有能耐,我还记得他小时就说要与我一样,我走时,他一直拉着我不放,说要跟我一起,我答应了等过年要给他买糖吃……然后,就再没回去了,我、我在陈州怎么就没认出来呢?”
徐相斐不忍心说穿,又怎么认得出来呢?
十多年没见,孩童早已长成青年,姓名已改,对方又刻意隐瞒,南叔又不甚在意,怎么可能认得出来?
“南叔先别想了,既然立轩今日主动来找您,就是有话要说,唉,先等他回来吧。”
南叔低着头,跟着徐相斐一起坐在茶水摊外面,桌上只点了几壶茶,被他当成酒喝,一杯接一杯,方才跟徐相斐说话的傲气已荡然无存。
他看着立轩从高头大马上下来,冷着脸走到自己面前,又想起对方说的那些话,整个人都快被浆糊糊住,已经喘不上气来,只能一遍遍回想曾经。
孩童幼时的渴望和亲热,求着他不要走时掉的眼泪,到后来陈州初见,那冰冷的眼神,一幕幕在南叔脑中重现,然后如坠冰窟,不敢相信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他逃避多日,不是没有愧疚和思念,只是拖的时间越久就越不敢面对,也越不敢再回到故乡。
自己是个什么人,南叔再清楚不过了。
可惜他能对徐相斐和祝煦光的干涉严加指责,但当事情突如其来摆在自己面前,南叔就六神无主,似乎回到那日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写信回家,却只收到友人告知母子两人早就离开的消息。
一样的不知所措,一样的茫然若失。
但是隐隐约约,南叔又觉自己已经解脱了,立轩主动承认了不是吗?说明……他心中还是有期盼的,只是暂时生气而已,等慢慢来,也就能回到从前。
天色将晚,徐相斐一直陪在南叔身边,两人却再没有说过话,等马蹄声传来,两人才同时抬起头,瞧见立轩果然坐在马上,慢吞吞往城里走。
还不等徐相斐喊人,立轩就看见他们,主动下马过来,只是看着沉默不语的南叔一眼后就看向徐相斐:“我知道这是你的主意,他不会想着等我的,对吧?”
“不是这样……”
“好了。”南叔起身打断徐相斐的话,“燕子你先走吧,我跟他谈谈。”
“谈?谈什么?”立轩比起白日愈发冷漠,甚至毫无波动,像是那急匆匆的一面,就已经让他彻底放弃。
“你跟我娘去谈吧。”
南叔一顿:“你娘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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