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得有些人连连摇头,不明白管桑玉怎么不管管他的师妹,好让他们继续查证。
管桑玉不仅不管,还帮着何夫人把阮舟扣在自己手里。
他对秘籍没什么兴趣,却是把何小公子当外甥看的,如今好好一个孩子没了,他心里也不舒服。
在他看来,事情闹到这份上,自然不能放阮舟离开。
因此徐相斐和岳明镜的打探都被他驳回,不准手底下的人传出任何消息。
不过也不是没有好处。
阮舟本就是自愿跟管桑玉他们走的,他心中有愧,自觉是何小公子救了他,所以干脆全凭何夫人处置。
他身份特殊,若是直接把他交给武林,任其被磋磨,反倒不好。
何夫人没说要不要杀,管桑玉实际上也不会让她杀,一时间僵持着。
阮舟伤恢复一些后就被关在一处房间里,这处院子是管桑玉托人找的,住着金乌阁的人以及何夫人一众。
外面守着几个高挑清瘦的青年,不让他出去。
阮舟也不想出去,他呆呆的,只盘腿坐在窗下,到了吃饭的时候就往嘴里塞,塞完便又回去坐着。
伤口不是不痛,只是他没什么心情去想,整个人失去所有生气,只像一片落叶,听从风的安排。
是归于尘埃,还是飘荡无依,都随便吧。
只是……
阮舟想了想,大概是要让满枝失望了。
她说过要杀他的。
不过也说过要等他解决自己的事之后再动手。
如今,算不算解决了呢?
吱呀一声,晴菡走进来,眼神复杂:“夫人要见你。”
阮舟被阳光刺得眼睛一疼,半晌才嗯了一声,起身随他一起出去。
晴菡个子不高,近日被疯疯癫癫的何夫人折磨得也不轻,更加清瘦脆弱,脸也更白了,只一脸平静地领着阮舟往前走。
院子不算大,路上有不少金乌阁的人,好奇地看看阮舟。
这个人他们听说过。
魔教血脉,手上沾了不少血呢!
他们这些弟子,也就是随着师门出去打打架,还真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好奇的目光像针刺一般,即使是阮舟,也觉得难以接受。
晴菡很快把他带到一处凉亭里。
红柱上攀着花枝,点缀几朵白花,阮舟看了几眼,然后抬眸看向亭中。
他只能看到何夫人的侧脸,只记得她瘦了太多,脸颊凹陷,眼珠子却极大极黑,显得更加诡异。
她双手握着茶杯,手指绞着,将里面的茶水晃了出来。
阮舟走近,便听见她说:“你坐,坐我对面。”
阮舟听话坐下,低着头也看着石桌。
面前多了一杯茶水,是被何夫人握在手中的那杯。
阮舟眨眨眼,好似明白了什么,伸手轻轻碰了碰杯壁。
温热的。
何夫人突然说:“淮儿之前……问我为什么不对你好一点,你说为什么?”
阮舟动了动嘴唇,不敢叫出那个称呼,只低着头。
“你刚被带回来的时候,就像个小怪物……只知道哭,一点用也没有,我一想到,你是个外面来的杂种,就恨不得杀了你。”
阮舟垂眸,脸上没什么表情,唇色却更白了一些。
“但我……若不是何元恺,若不是我已经没办法抽身,哪至于有你?”
何夫人看他还像以前那般默不作声,像个软包子一样,就十分想笑。
心里的恶意和恨意越来越浓烈。
她盯着那杯茶水:“真好笑,喊了我这么多年的母亲……结果自己是个杂种,哈哈哈……你说好笑不好笑?你说啊?!”
她突然的爆发让阮舟无所适从,只呆呆地握紧手中的茶杯。
阮舟想了半天,只问:“要我喝吗?”
何夫人脸上的恨意一下子凝固了。
阮舟重复道:“要我喝吗?”
就像他之前问木鬼女那样,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好像能把人心底最深的恶意和不堪都问出来。
“喝,你喝。”何夫人死死盯着他,“你喝。”
阮舟手指蹭了蹭杯壁,慢慢端起。
下一刻,何夫人突然站起,一把拂过他手,将那杯茶打翻在地。
阮舟的手还停留在半空,茫然无措。
何夫人也被自己这一举动吓住了,良久才大笑出声:“我输了、我输了……你、你给我滚!”
“你要记得,是我儿救了你!是我当年跟何元恺说,你还算有用,他才没杀你!”
“我要你此生,直至死时,都必须去找他!去杀了他!”
“滚!滚出去!”
“永远、永远……不要再出现……永远,不要再让我看到你……”
阮舟慢慢站起,视线下移,盯着那杯茶水。
茶水翻到,浸湿了脚下的花,那花渐渐枯萎,只剩死相。
过往种种,皆刻入心,到了此时,阮舟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什么。
他似乎该恨一恨,好让自己如贫瘠之地一般的心有些寄托,以此为继。
可是他不知道该恨谁,甚至不明白那般刻骨的恨意,却要放他走。
阮舟一脚踩在茶水上,轻响没有让何夫人回头。
但当晴菡递过他的重剑,当阮舟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时,何夫人才痛哭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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