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凛冽,刺骨冰凉。
片刻之后,江钰释然了,他摊了摊手道:“太可惜了,你替我妹妹治病,我本来打算放过你的。”
一抖肩将背篓放下,他伸手将腰间那把才洗好的斧头抽出来,歪头道:“看来你是给脸不要脸喽?”
话音未落,温余眠已经发起了第二次进攻,迅猛的剑风疾驰而过,一下把江钰身后柳树的树顶劈成了两半。
江钰借力飞起,将闪着寒光的板斧狠砸过去,雪花被撬起来,纷纷扬扬落的哪哪都是。他恶毒至极,语气倒是哀怨:“小心点,你打烂了我爹的坟头,真是好没礼貌。”
视线被雪挡住,温余眠只能先行退出来,他没明白江钰是什么意思,困惑的表情在脸上一闪而过。
江钰:“温余眠,你说我骗你,倒是说说看我骗你什么了?”
温余眠不愿再听他蛊惑人心的话,却还是道:“杀人,编瞎话唬我,让我吃人肉,还说不是骗!”
一念似电光飞来,可惜江钰这次没那么好运,刀锋在他脖颈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温热的血水将干涸在脸上的血污又重新冲开,他却不知痛痒似的一把抹了,继续道:“你这道士也太不讲道理,杀人我认,何曾编过瞎话了?”
温余眠追过来:“你骗我说你爹打你,以此换取我的同情!”
江钰凡人一个,打又打不过,只能跑。
“我可没说谎,”他回头道,“不过是掐了些细节,比如我娘被他们打死以后……”
温余眠默不作声,只想抓住他后,再让他把所有事情全盘托出。
江钰却没他那么多想法,他回忆着,就像是在回忆昨天碾死的一只小蚂蚁。
“我把那老头灌醉,然后吊死在了家门前的树上。”
凇鸣城是座雪城,打里边出来的修士从没有人说过什么怕冷,可温余眠这会儿却觉得冷极了,从头到脚,冰凉麻木,还需注意脚下的路,怕一个踉跄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江钰在柳树旁停下,拍拍将死的枝干说道:“他也算死得其所了,那一身破皮囊就埋在这下面呢,瞧瞧,他总说他爱我娘,我让他下去陪她,总不能碍着你什么事吧?”
温余眠:“其他人呢?”
他的声音不太清楚,江钰不得不凑近了听:“什么?”
“其他那些被你害死的人呢!”
领子被猛地抓住,温余眠近乎狂躁地朝他吼道。
“哼。”
江钰嗤笑道:“大恩人,不是全在你肚子里了吗。”
谁种下的因,谁参与了那场殴打,哪怕是打碎牙,也要让他们把这恶果咽下去。
“不过江风确实是挺可惜的,谁让他认出了阿雪,我只能让他死了。”
畜生,恶魔,禽兽不如……
阵阵反胃令温余眠的身体开始抽搐,不得已缓缓放开了抓着他的手:“江钰,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放松了一下肩颈的肌肉,江钰微微颔首,似是仔细想了想,片刻之后,他忽地笑了起来:“我是个人呗。”
像个孩子,像条毒蛇。
他理了理衣领,慢条斯理地说:“温余眠,以前是因为阿雪,我不好意思直说,现在事情既然都到了这个地步,那我劝你一句——别想着做神仙了。你是个上等人,根本理解不了人间的诸多苦厄,温柔乡里活了大半辈子,你懂什么是人吗?我来告诉你吧,温余眠,挣开你那双慈悲的双眼看看,这些贪婪懦弱,虚伪善变的全披着人皮,可又有哪一个真正长了颗人心,你嘛……傻瓜一个罢了。”
说完,他收起斧头就要走,可就在这时,许久未曾动过的温余眠横剑挡住了他的去路,哪知他的手一直未从腰上离开,见势不妙,重拔出鞘。
还是老办法——跑。
然而这一次,沿路两边的家家户户都忽然点起灯火,户门敞开,有拿叉拿刀的,也有带斧的,全朝他冲了过来……
“众乡亲上啊,趁温道长还在,咱们一举把他拿下!”
“挡住他!”
“别让他跑了!”
随着层层叫喊,满是鲜血的背篓被踢到了角落,众人齐齐将江钰围住,形成一座人墙,警惕防备着,既不让他靠近也不让他逃走。
温余眠缓缓穿过人群走过去,将剑架上江钰的脖颈:“你做事难道从来不想想你妹妹。”
“哈,哈哈哈哈哈哈……”
江钰的笑的越发猖狂,眼神却凶狠瞪着他:“戳到你们的痛处了吧?”
拿下江钰后,村民们当即决定将他处死,以绝后患。
行刑时温余眠本该在场,不知为何,他却有些于心不忍,毕竟与之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共分同一块糖饼的的画面还历历在目——本以为终于有人愿意不为钱财与他成为朋友,到头来终究还是一个人……
江钰说得对,他对“人”了解的还是太少。
江疏雨却执意要留下来。
谢炀想:“自家人被处死都要旁观,这人果真是无情。”
他心里一阵悲凉。
当年的谢炀与如今江钰的境遇也差不了多少,因此格外能理解他的心情。看着村民把那半拉树冠拖过来堆在江钰脚下,再看那冷眼旁观着的江仙师,前世没来的及的,今生终于还是忍不住,以步久留的身份问:“咳,其实这江钰,也挺可怜的对不对?要是没有他爹和这群所谓的‘亲朋好友’也许他成长的就会完全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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