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不改色问:“是吗,那怎么问我有没有空?是不是听说我爸有个儿子,要我一起去?”
虽然过程完全错了,结论倒歪打正着。林瑾瑜听张信礼说‘他上课’,既然这通电话是准甲方打过来的,那这个‘他’除了自己没别人了,毕竟他爸及一干叔叔阿姨又不用上课。
“不……是,没有,”张信礼在千分之一秒里紧急思索完然后说:“只是问我有没有空。我说对象上课,不用我陪,我有空过去。”
呃,林瑾瑜心想:现在回句有没有空都已经需要对准甲方交代得这么清楚了吗?
这几周,张信礼经常神神秘秘接电话,林瑾瑜的第六感告诉他,张信礼心里肯定有小九九,不过他没责问——口头责问有什么意思,这家伙肯定抵赖,车轱辘话来回说。当场抓现行才叫有意思,看这厮还怎么抵赖。
“行,那你去吧,明天晚上不回来吃了是吧。”林瑾瑜一屁股坐他桌上,没事人一样拍拍他肩:“赶紧吃,我借同门的厨房做的,多给你放了辣。”
现如今张信礼两头忙,午饭经常对付,恰好林瑾瑜上午10点后很少有课,便常常给他做了饭送单位来,监督他吃饭,就跟值班时候一样。张信礼心里想着和宁晟凯的见面,无暇分心察觉林瑾瑜这个小难缠精如此简单就不追问了有些反常。
五分钟后,张信礼把饭吃完了,林瑾瑜收拾好饭盒,在大庭广众下堂而皇之捏了捏他耳朵,从桌上跳下来,一溜烟走了。
……
晚上张信礼开车接他放学回家,两人做饭、吃饭、遛狗、睡觉,一派琴瑟之好的样子,林瑾瑜表现得甚至比平时还乖顺几分,老冲他笑。
“对了,对方明天约你见面是不是要复核那合同啊,”临睡前,伪装许久的林瑾瑜开始给张信礼挖坑:“就上次你说看不懂批注的那个。”
刚看了两小时林怀南给他的一些金融学基础概念书籍,正带着满脑子横飞的术语准备入睡,为明天养精蓄锐的张信礼:“已经发给甲方了。”
“这么快就发了,”林瑾瑜说:“我还准备再给你检查一遍……说起来那字是对方那边负责对接的人写的?还挺好看。”
是好看,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那笔迹有点眼熟——但他没说。
林瑾瑜曾费大力气啃过宁晟凯办公室那些各类文件,其中一些上面不乏宁晟凯自己随手标上去的内容,当初啃那文件可费了林瑾瑜老鼻子功夫,要不是那时候恶补过一些基础的专有名词,前几天张信礼那标注只怕他且看到今天还没看明白,想这么快返给宁晟凯让他刮目相看一把是不可能的。
“是啊,那边派来接头……我是说对接的写的。”张信礼道:“多拖一天资金就晚一天到位,你爸的意思是越快越好。”
“这样,”林瑾瑜好似不疑有他:“你们明天晚上在哪儿吃饭?”
“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张信礼没有说具体地址:“那边做东。”
“那看来很贵了,哈哈,要方便打点什么燕窝鸡丝汤、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之类的剩菜给我尝尝,咱们家也吃顿好的。”林瑾瑜开了半句玩笑,然后借杆往上爬道:“我爸也去?”
“……没说,应该不去。”张信礼自己也觉得这不符合常理,这次,林怀南是亲自负责这个项目的老板,没道理他不去或者不让他去。他想了个半真半假的说辞道:“就……还在初步确定合作意向阶段,等我这里沟通好了对方的全部要求才会往上递。”
“哦——这样啊,”林瑾瑜靠过去,咸猪手拍拍他光洁的胸口,半怪不怪地又问了遍:“具体哪个地方?”
“就……”张信礼还是说:“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得,都问两遍了,看来这货是铁定不想告诉我了,林瑾瑜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说了句“好吧”,和平时一样给了他个晚安吻,翻身盖被子假装入睡,同时心想: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呵,我问我爸不就知道了,不说有什么用,傻瓜。
他不清楚具体情况,看张信礼这几天殚精竭虑又在他面前遮遮掩掩的样子,是怕张信礼替他担了这个担子,可又手生,应付不过来,出于不想让他爸看轻他的顾虑又不敢跟他爸说……就比如那些标注。
也怕是他爸硬把这担子给他,而那边的甲方为难张信礼,觉得他资格不够,叫他爸亲自出面,或者叫他爸法律上的继承人——也就是他出面,而张信礼护着他,不告诉他。这猜测不无道理,一个小小的标注都不写人话,非拽洋文,可见对方这刁难劲已经渗透到了何种地步。怎么,认识26个字母给那甲方牛逼坏了?切。
何况张信礼上次小小提过句,对方确实有故意难为他。
他还怕是酒桌上谈生意,对方有些不正当爱好,安排了点什么少儿不宜的内容,张信礼想拒绝,拒绝不了,又怕他生气,一个人忍着。
……那么那么多靠谱或者不靠谱的猜测、顾虑,比撒哈拉沙漠的沙子还多,林瑾瑜想了一大堆。不管这破生意谈得如何,他绝不让张信礼为这受一丁点委屈。
明天晚上他没课,正好是个闲人,他要是单方面联系他爸,说自己想去观摩学习,他爸想必没理由拒绝吧。
身边张信礼已闭上眼睛睡去,黑暗里,林瑾瑜裹着被子,眼睛瞪得像铜铃:我的好男小歪(上海话里的某种调侃爱称),且让我来看看,那厮到底怎么为难你。以为自己是甲方就高乙方一等?甲个屁,真以为自己是桂林山水甲天下了,我还丙方丁方戊方癸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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