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你手机上的短信跟缴费记录了……趁你睡着的时候偷偷看的,这不应该我承认,”张信礼说:“那时候你情绪好不容易稳定了,实习也正在关键阶段,我们上街去卖花,一切本来都在向好的阶段发展,可是……”
可是他偏偏躺在医院里,只有他躺在医院里。
“……我和你堂哥商量过了,”张信礼的声音低沉,这可能是他第一次认认真真和林瑾瑜解释误会:“我们分开,你得先和你爸和解……总要和解的,我回去上学,等到毕业,毕业了……”
毕业了他们都会有各自正式的工作,有稳定的收入,也有了清晰的人生方向,那时候回头就好……他以为还可以回头。
张信礼说了这么多,都是为了最后一句话:“我跟你说分手,不是因为我不爱你了。”
说完,他看着林瑾瑜,眼眸漆黑,目光隐含希冀。
他以为,说出这句话就好了,只要他承认自己爱着他,林瑾瑜就会回到他身边。至于林烨,只不过是他一次随便的、不认真的尝试,林瑾瑜不爱林烨。
然而——
“说完了?”林瑾瑜语气仍然淡淡的,他开口,还是那三个字:“所以呢?”
“所以……”张信礼在想应该说什么。
所以回来吧,和好吧,在一起吧,幸福吧。
他想说很多。
林瑾瑜细密的睫毛在脸上留下灰色的浅浅阴影。他道:“你难道以为,只要你承认爱我,我就会抛弃林烨重新跟你在一起?”
这是个反问句,反问表示否定,张信礼目光颤了颤,开始由镇静与笃定变得慌乱和不确定。
林瑾瑜看着他的眼睛,觉得很好笑:“你觉得我很像傻逼是吧,你躺在医院里,突然说分手,我难道会一直以为原因是感情变质,你移情别恋,看上了别人?”
这当然说不通,张信礼道:“我不知道,但我当时……我也不知道怎么了。”
一般可能都觉得那种情况下,说分手的一定是付出的那个,而不是躺着的,但从心理学角度可以解释张信礼为什么会说分手,因为他同样承受了很大的精神压力,这种压力有时候比生理上的苦更让人觉得痛苦——尤其他是个要强的人。
而且之前林瑾瑜经历过一段不短的发病期,张信礼表面上看上去没事,但其实不可避免地被林瑾瑜影响了,这是很多抑郁症病人家属会陷入的处境。
“我理解,”林瑾瑜说:“分手是你的权利,你不欠我的。”
张信礼不欠他的,分手是他的权利,失望也是林瑾瑜的权利。
“我真的是为你,为我们两个好,”张信礼道:“我跟你堂哥说了,我们分开,作为交换他会弄来一笔钱,让你能支付那个小孩的赔偿金,还有小胡子那些人,他也会想办法解决,那些钱等我毕业工作了会每月按时还他,还完了……我会来找你。”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老天也许在他俩身上绑了正负极磁铁,离毕业还有8、9个月,他们就意外地再次相见了。
“我跟拉龙说话的时候,你也在边上的,对吧,”林瑾瑜指缝间夹着的烟已燃烧了大半,只剩一节短短的烟屁股:“应该听见我说的话了。”
那些话不只是说给拉龙的,也是说给他的。
林瑾瑜说:“‘永远觉得只有自己成熟,自己深谋远虑’,并且‘在事情尘埃落定前,就觉得必然会是最坏的结果’。”
“……”张信礼听见了,而且无从反驳。
“跟我说分手,不是因为你不爱我了,那又怎么样?”林瑾瑜心里想:他妈的,你连‘我爱你’都没说过一句呢。
他说:“你爱我,我就必定爱你?高中的时候我爱你,你一样可以不爱我。”
张信礼显然意外,显然无措,显然慌乱了。
真的很爽,但是又痛。好像四五年前,暗巷里萌生出的,那根如鲠在喉的鱼骨终于被咽了下去,忽地混身舒畅,但是鱼刺又因为咽下去的动作而在食道上留下伤口。
“……而且你去相亲了,”林瑾瑜说:“七婶介绍的漂亮姑娘,很好,祝贺你,你自由了。”
“不是那样的,”张信礼道:“我只是应付亲戚才去见了一面,在茶馆里坐了坐,喝了杯茶,前后总共10分钟,联系方式也没留。”
“那是你的事,这个没对眼不要紧,”林瑾瑜说:“反正还有数不清的亲戚,给你介绍数不清的漂亮姑娘,你尽可以结婚,一家三口,比死gay幸福不知多少倍。”
他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张信礼结婚后有老婆孩子的画面……真是幸福的画面啊,他还是那么帅,边上站着怀孕的妻子,林瑾瑜知道他一定会是个好丈夫,妻子怀孕了会单膝跪下来给她系鞋带的那种,任何事情,他都会让着他老婆。
真温馨,林瑾瑜心里忽地泛起酸楚。
“我不会结婚的,”张信礼道:“你总是爱瞎想。”
“别啊,挺好的,你跟女方坦白感情史,对方如果接受,一切就都挺好的,”林瑾瑜说:“反正你对男人其实也没有性冲动。”
“……”张信礼道:“谁跟你说的?”
“你自己,”林瑾瑜道:“不是吗?‘其实我对男人的身体不是很有冲动’。”
果然吵架的时候什么陈年旧账都能翻,林瑾瑜是那样在意,以至于选择性忽略他这句话后面还有句“对清秀好看的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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