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琴声在进入最忧伤部分时戛然而止。
“……对不起。”林瑾瑜眼神四扫,他好像忽然慌乱、忽然无措、忽然六神无主。
Evan不明所以,问:“怎么了?”
要是今天周辉不给他打那个电话就好了,他就不会被拉回到和张信礼一起实习的那个情境里,不会被迫再次想起那个名字,再次和他扯上关联,为他去跟别人打招呼,让他们提名、投票。
这样他和Evan平平常常喝过酒以后就会回去,不会有机会进到这里,谈到这首曲子——那年林瑾瑜拉这首曲子的时候半边侧脸映着温暖的火光,垂下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疏影,那时候张信礼只注视着他一个人。
Evan还在对他说些什么,林瑾瑜却听不见他的声音了,他把那把价值难以用金钱衡量的琴交还到Evan手里,说:“对不起……我想我不能。”
“不能什么?”Evan仍根本无法理解他,他只觉得林瑾瑜的情绪似乎出现了很大波动,于是凑上前来关切查看,甚至想去摸林瑾瑜的脸。
林瑾瑜躲开了,然后转身,像躲避什么似的跑了出去。
“林瑾瑜!”
……
外面新的乐队正准备上场,但第一首歌还没开始,四周有稀稀落落的聊天声,但声音不大,人们在等待乐队开场。
林瑾瑜从后台冲了出去,快步走过一张又一张桌子,谁也不知道他要去哪儿,甚至连他自己也不一定知道。
Evan在后面边喊他的名字边跟了出来,林烨紧随其后,林瑾瑜听见了却没回头。
“林瑾瑜!”Evan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定要弄清怎么回事,他紧跑几步,终于在林瑾瑜跑出大门之前一把拽住了他:“你到底怎么了?能和我说说吗?”
“我没怎么……”宁晟凯就坐在不远处看着他们,林瑾瑜心跳如鼓,脑子发胀,静默片刻后,他说:“Evan,谢谢你这段时间的陪伴,但我想我还没有做好准备爱上另一个人。”
怎么会做好了准备呢,分手后的每一天,每一个夜里,林瑾瑜的脑海里都是张信礼,只有张信礼而已。
都说梦是人潜意识的体现,清醒的时候他可以用理智压抑自己,可正如林烨所说,心从不对自己说谎。
前番已经接触过许多次,快节奏时代,双方又都是成年人,交友就是交友,到这步不必遮遮掩掩,中学生似的搞暗恋,Evan拽着他,道:“为什么?人总要重新开始的,你已经分手了不是吗?”
“我是分手了,我也知道人要重新开始,但我……”林瑾瑜说:“我做不到,我心里有人了。”
以前偷偷有了很多年,后来光明正大有,现在不光明正大了,可他还是在那里。
“……我做不到和你发生关系,”林瑾瑜继续道:“对不起,但是真的做不到……这不是你的问题,你很好,很帅,也很有才华,但我只是……做不到。”
“缓一缓……也可以,”Evan略带迟疑地说:“我们可以慢慢来,不一定一开始就要10,或者……假如你有偏好……我也可以顺着你。”
“不,”林瑾瑜急于挣开他的手:“不是这个问题……对不起,我该走了,我真的该走了。”
说完,在Evan来得及发出下一个音节前,他不管不顾地转身,冲出了大门。
“他……”Evan很莫名其妙,林烨拍了拍他肩,示意他待着,自己拔腿追了出去。
……
夜已深了,路灯昏黄,天空中一轮被高楼遮挡的弯月。
林瑾瑜沿着马路,彳亍在上海街头,他冲出店门后越走越快,几乎狂奔起来,然后又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他跑了很远,周围渐渐没什么人了,林瑾瑜胸口仿佛大功率风箱般剧烈起伏着,他撑着膝盖像濒死的哮喘人那样喘着气,好似要把肺管子都喘破——喘着喘着,眼泪好似冲破堤坝的海水,从眼睛里夺眶而出,一滴滴打在阴暗的地上。
那些甜蜜和回忆都已成往事,分手后的第二十八天,林瑾瑜蹲在上海某条不知名的狭小弄堂口,在张信礼所不知道的角落里,终于呜呜哭了起来。
即使是最伟大的作家也无法用语言描述出一个人真正难过时候发出的哭声,悲伤、难过、痛苦、悔恨,所有的情绪都在那一阵接一阵的哭声里了,从音律上来说它十分难听,谈不上任何美感,可世界上没有任何一首人为编纂的乐曲比一声呜咽更打动人心。
林瑾瑜一次又一次告诉自己现在这算什么,太丢人了,得赶紧停下,可每次当他勉强收拾好情绪,止住这丢人现眼的哭泣不到三秒,他又会再次红着眼,埋在自己臂弯里重新开始哭,无论怎样都止不住。
他想哭一场,就想大哭一场。
从前没在一起的时候,他以为张信礼是直男,怀揣着无望的爱情,但又那样渴望,渴望有一天张信礼能爱他,哪怕只有一分钟、一秒钟,一次呼吸的时间。
那时候林瑾瑜觉得比失去更痛苦的是从未得到,比痛失所爱更痛苦的是从未开始,没有回忆、没有纠缠不清的过往和羁绊,只有一片虚无,但原来不是的。
也许人就是贪婪的生物,没有的时候觉得一秒钟就够了,结果有了一秒就想要一分钟,有了一分钟还要更久,他现在觉得已失去到和未得到都一样痛苦,甚至要痛苦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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