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方面,但应该不完全是,”林烨道:“不要偷偷摸摸藏着掖着,表演就是诠释自己,你为什么要那么矜持、那么克制呢?”
他问:“我说了把注意力集中在曲子本身上,你拉的时候脑子里在想什么?”
……什么也没想。
一开始什么也没想,后来就想着不要出错、一定要拉好、一定要完成……诸如此类。他被焦虑包裹着,越想完美越不能完美。
林瑾瑜确实有在努力感受那种浓烈的、示爱的情绪……他本身也确实饱含这种情绪,甚至无需借助另外的共情。
但除此之外还有些什么,那些小小的、和这首曲子不契合的杂质。
那是一种天然的羞怯,或者说顾虑与忧愁,他展现不出那种纯粹的、仅仅只是诉说爱意的琴声。
“你的指法、运弓已经没有任何问题了,只是情绪不对。”林烨说:“情绪不对细节就不对,处理不了细节就拉不出那个味道,而且我觉得再做机械性练习对你的帮助不大。”
林瑾瑜默然无语。
林烨看了眼表,离平时结束练习的时间还有半小时。他道:“今天到这儿吧,你回去自己琢磨一下,别太着急。”
“哦。”林瑾瑜嘴上答应,心里不可避免地还是急和沮丧。
林烨把磁带取出来给他:“你自己回去也多听一下伴奏,没准会有帮助。”
林瑾瑜把磁带接过了,道:“跟钢伴有什么用啊?”他说:“许钊又不会弹钢琴,而且他听都没听过我这曲子,我俩一次都没排练过,到时候怎么上场?”
“不要着急,”林烨说:“他在练他的《roolling in the deep》……嗯……总体表现来说弹得比你出色。”
许钊有点一根筋,做一件事就做一件事,几乎不会受外界的干扰,林瑾瑜倒是挺羡慕他这一点的。
“可这是两首完全不一样的曲子,练了有什么用……俩独奏吗?”
“不是,”林烨说:“稍安勿躁,我会安排好的,好吗?”
林瑾瑜也没有别的办法,好也得好,不好也得好。他背起琴箱,握住门把,侧过半个身子,道:“十一月中下旬就要送校上,请……稍微快一点。”
“知道了,”林烨起身送他,说:“我会弄好的,相信我。”
……
林瑾瑜照旧背着琴箱去奶茶店找张信礼,不过没前几天那么雀跃了,他低头看着自己面前那一小块人行道地砖,慢慢吞吞走到店面不远处,站在一棵广玉兰下望着张信礼。
张信礼给完最后一杯奶茶,抬眼时隔着行人看见了他,回转身去里面换了衣服出来。
林瑾瑜什么也没说,转身用肢体语言示意“走吧”。
张信礼跟在他身后,见他一直不说话,道:“怎么不高兴?”
“没怎么,”林瑾瑜说:“可能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
明天周日,要上自习交作业,张信礼猜道:“作业没写完?”
“不是。”
这段时间林瑾瑜比谁都勤奋,自习、课间、午休,无论多短的空余时间都被他挤海绵一样挤出来,拿来写作业、背单词。因为假如他连分内的事情都没有完成,就更不被允许去做别的事情了。
“那是为什么,”张信礼问:“林烨怎么你了?”
虽然知道林烨在他心里的形象好像一直不怎么正面,但倒也不必这么猜测吧……林瑾瑜再次否认;“也不是这个。”
二人一前一后,不快不慢地沿着马路牙子往车站走,张信礼一直追着他的脚步。他再次问:“那到底怎么了?”
“我怎么觉得……你最近话好多。”林瑾瑜回过头,半真半假地说。
虽然也不是太多,但跟从前相比是真的多了好些,从前林瑾瑜总爱粘着他,和他哔哩吧啦说这说那的时候,张信礼一般只是有问必答,并不和他多废什么话,平时也只是身体力行地照顾他、对他好、帮他做事,不会主动在言语上跟他多说什么。
可从林瑾瑜去读住学开始,情况好像一点一点地改变了。
他们少了很多在一起的时间,林瑾瑜也不再整天和他形影不离,粘着他说话,张信礼却好像慢慢地越来越经常主动找他说话了。
林瑾瑜一开始还只有隐约的感觉,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觉得这好像不是自己的错觉。
“……”张信礼被他这么一问,半晌没说话,过了很久,他才说:“哦,你嫌我话多。”
林瑾瑜怎么可能嫌他话多,最多只是觉得有些奇怪而已。可他看张信礼一脸不大开心的样子,突然想逗逗他,他道:“嗯……确实挺多的,叽叽喳喳,都快赶上以前的我了。”
张信礼被他说得好半天没说话,林瑾瑜走过几条马路,偏过头看他:“哈哈哈,不会真生气了吧,我逗你的。”
公交车按着喇叭从远处驶来,张信礼走到前面,把林瑾瑜留在身后,三步并做两步上了车。
那个反应有点像生气,又有点像害羞……让林瑾瑜觉得新奇又有趣。
他在后面喊:“哎,你等等我啊!我以后不说了还不行吗!”
……
虽然在外面的时候他们打打闹闹相处得挺融洽,可一回到家,林瑾瑜就开始变得缄默了。
踏进家门的那一刻他好似忽然戴上了一张面具,整个人蓦地静了下来,也不怎么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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