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瑾瑜他们踩着不知谁架起的竹筏小片从水渠上过去了,大家都在大声喧哗,张信礼忽然问许钊道:“回杭州最近的班车是几点?”
他们出行的票都是许钊统一买的,因此班次的事儿许钊最清楚,他道:“现在出去也得几小时,满人才开……或者包车也能马上出去,再得去看高铁几点有……具体要看时刻表,不太记得了。”
林瑾瑜问:“你到底怎么了?”
“我……”张信礼道:“家里有点事。”
“怎么不早说?”许钊道:“有事还走什么,现在赶紧打道回府啊。”
张信礼道:“可这不关你们的事,你们继续玩多久都没关系。”
“哈?一起出来的肯定要一起走啊,”许钊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你有事,我们怎么可能拖着你继续在这儿玩。”
林瑾瑜觉得许钊说得十分有道理,他转身道:“好了走吧,玩的机会多着,以后再来走趟全程也没什么难的,现在赶紧回去啊……你那边着急吗?没什么大事吧?”
几人纷纷打道回府,张信礼说:“我可能要回一趟四川。”
居然还要回四川……这么大老远的,林瑾瑜在心里嘀咕:到底出什么大事了?
他们原路返回住的地方,中午吃了个饭就火速包车去车站,转车再赶高铁。
张信礼一路没怎么继续说明情况,但林瑾瑜能感觉到他很着急。
“上海飞西昌的机票最早要明天上午,”林瑾瑜在高铁上帮他看了下票:“你现在就要走?要不等几天,等我爸他们回来了再看吧。”
他吞了半截话没说,不止要到明天上午才有,而且还不便宜,近一千块钱一张票,还是单程。
张信礼从窗外收回目光,把他手机拿过来:“我看看。”
林瑾瑜递给他:“你自己看吧,反正密码你都知道。”
张信礼翻了一会儿,说:“不了,我坐今天晚上的火车过去,到时候再转车吧。”
这也太麻烦了吧,林瑾瑜咂舌:这么远,还这么晚,说句不怕丢人的话,让他一个人跑那么远他心里都害怕。
“你家到底出啥大事了?以至于今天就要走。”
“不是我家,”张信礼说:“是我弟家里,他爸妈……现在还不清楚具体情况,有时间跟你说。”
你弟……谁啊?林瑾瑜后知后觉地在脑海里勾勒出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小孩的身影……哦,那个笑起来很好看的,和张信礼长得有一点点像的小孩。
说完这些,张信礼又转头去看着窗外了,林瑾瑜自觉地闭上了嘴巴。他还能劝什么呢,毕竟那是人家的弟弟,有血缘关系、一个户口本上分下来的弟弟。
他们辗转了三四趟车,到家的时候已经七点多,票林瑾瑜在车上帮他买好了,张信礼进门,连鞋都来不及换就开始收拾东西。林瑾瑜看着他一个人忙前忙后,带这带那,衣服、证件、他自己攒的现金……虽然匆忙,但收拾得很齐全。
林瑾瑜倚在门边看着他,问:“你多久回来?”
“不知道,快的话一个星期吧,”张信礼把该塞的东西都塞好了,笔直往门口走,他半个身子已经探出门了,最后一刻却又回转身来,嘱咐道:“待会给你爸妈打电话,说你现在一个人在家。”
林瑾瑜点头,对他说:“自己路上小心……如果要用钱,可以跟我说。”
张信礼顿了顿,说:“……好的。”
随后,伴随着门关的声音,他真的走了。
林瑾瑜去卫生间拿拖把出来拖了地,然后躺在沙发上,开始搜索各种有关同性恋的东西……下到各种百度出来的不知真假的小故事,上到各种心理学、性学理论知识,有些他其实不能完全看懂,但林瑾瑜还是在看,任何理论,每一个字,都不放过。
他开始知道原来世界上确实有一部分人是会被同性吸引的……并且性取向不只是同性恋与异性恋,还有双性恋,自我的性别认同也不止是男女这样简单,还有一部分人被称为跨性别者……等等等。
这对林瑾瑜来说,是一个崭新的、完全陌生的世界。
各种杂七杂八的理论把他塞得脑子都要爆炸,林瑾瑜看够了那些晦涩的性学词条,开始转而搜索各种论坛小故事。
那个时候贴吧还算是社交软件中的顶流王者,没有铺天盖地的广告,没有那么多暗箱操作,也没有那么多莫名其妙的封禁。各类图片、漫画、小说在符合各自主题的吧里层出不穷。
还有一些论坛,有人会在上面匿名写树洞贴,比如某某某忽然发觉自己喜欢上了大学室友,或者回忆自己和男友一起走过的那十年。
这些第一人称的贴子大多基调压抑,但能让他找到一些聊以慰藉的共情感,原来这世界上并不只有他一个人迷茫于自己的存在,有太多人曾和他一样,为喜欢上一个人而苦恼,为自己存在于世间而羞耻。
每个故事里都有他自己的影子,林瑾瑜一直一直浏览着这些信息,文字连通了空间,打破了时间界限,无数人的故事在他眼前铺展开来,林瑾瑜从屏幕里窥见这些不知真假的故事中的彷徨、踌躇、羞耻与自我怀疑,如同他自己经受一般。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同性之间也会有这样至死不渝的爱。
虽然只有很少一部分走到了终点,大部分人都因为各种内部或外部的原因分别多年,也许今生都不会再相见。他们隐藏起自己,假装自己从未爱过那个只能留存于记忆里的人,但不能宣之于口的爱依然是爱,它们也曾令某个人的生命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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