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钊截住了他的话头,扬起下巴看着张信礼,道:“就是我动的怎么了,跟他没关系,你要用就下去捡啊。”
黄家耀无语,心说您倒是敢作敢当,就是脑子缺根弦,也太无法无天了。
张信礼简单翻看了一下手里的东西,大部分练习册、试卷上都沾上了大大小小的雨点子,好似人脸上的麻子,难看极了。他全部草草翻过一遍后,抬头直视着许钊,眼神变得很凶。
“喂,这……”黄家耀一个头两个大,他朝张信礼做了一个安抚的手势,说:“那个……我知道这件事……呃,但是暴力没办法解决任何问题,我们心平气和地想一想,看有什么解决办法,好吗?”
许钊偏偏头铁,仍在不知天高地厚地挑衅:“怎么?动手吗?怕你啊?挨了揍可别哭着喊爸爸!”
张信礼弯腰把那摞布满麻点子的作业放到刚拖干净的走廊地上。
风刮得更急更猛了,无数高挺的树冠在暴雨里宛如发了疯病一般乱颤。
黄家耀放弃抢救了,他把拖把靠在窗沿上,看着这两个人越站越近,两双眼睛里都噌噌噌冒火星子……要不现在去办公室看有没有老师在?只要不捅到平头那儿去就好,好歹拉几个成年人过来劝架……
就在这一触即发的节骨眼上,林瑾瑜的声音忽然从张信礼背后传来:“你们这在干什么?”
张信礼没转身也没动,许钊则伸长脖子越过他往他身后看:“鲸鱼,”他说:“没什么,你先进去等我一会儿,我弄完这档子事就回家。”
林瑾瑜看了张信礼一眼,狐疑地走过来,黄家耀说:“呃,就是……”他实话实说了:“许钊把……他的试卷扔下去了。”
林瑾瑜瞳孔放大,震惊了一秒,随后脸色兀地沉了下来,他问:“许钊,他说的是真的?”
许钊还一脸得意洋洋的样子,邀功道:“我扔了,怎么着,叫他一副牛逼样……”
林瑾瑜眼角余光瞄到地上那些被风吹得哗哗响的作业本,心里很不是滋味。只有他知道张信礼家里根本不是什么“背景人家”,因为他执意不肯要林怀南的钱,因此什么书本费都是他家里自己凑钱交的,张信礼平时不吃零食不喝饮料也不买什么非必需品,一支笔挤了再挤,一定要一个笔画都写不出来了才会扔,他连一本草稿本都只挑最便宜的,每页都写两遍,第一遍用黑笔写数学草稿,第二遍用蓝笔默写英语单词。
那些试卷、本子、练习册,如果要重新买,他又得从哪里省钱?
许钊说:“看我不给他点颜色看看。”
张信礼嗤笑:“做你的……”
他话还没说完,忽地林瑾瑜以大他十倍的音量愤怒道:“你疯了吧?”他大声对许钊说:“谁让你随便乱动别人东西的?你有什么权利这么做?一次两次小打小闹就算了,丢别人作业算怎么回事?你不学习是因为你无所谓,你将来你们家可以给你安排进私企、可以出国、甚至可以不参加高考,你有很多路可以走,所以怎么样都行,但是你有没有为别人想过?人人都跟你一样吗?”
所有人都被他的突然发作吼蒙了,一时间没人说话。
许钊被吼得莫名其妙,也火了:“你吼我干吗?你不也看不惯这家伙吗?一套一套道理讲得很好,什么我有路但是人人不是都跟我一样,谁跟谁不一样啊,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的,不就是张卷子吗?复印一张不行吗?就算不交又能怎么样啊?”
“不一样的,”林瑾瑜说:“不一样。”
许钊道:“不是,什么都让你叭叭了,说得好像你跟他很熟似的,家里几口人人均几亩地地里几头牛都知道,人家认识你吗你在这里给他造人设,你……”
林瑾瑜说:“我认识啊,”他说:“我们本来就认识。”
许钊就像舌头被人砍了一刀似的,骤然无声了。他脑子还没转过弯来,还在消化刚刚听到的话是什么意思。
林瑾瑜深吸了一口气,说:“我跟张信礼早就认识,在四川就认识,一起吃过饭一起洗过澡一起淋过雨一起睡过觉,他家里几口人人均几亩地地里几头牛我都知道,你明白了吗?”
他想到了什么似的,撸起卫衣袖子把手腕上的手表露出来,无比严肃地说:“还有这个表,黄家耀没看错,就是一对的,是我们一起在凉山同一个店里买的,他是我朋友,是我们两个人的同学,所以……所以不要再做一些乱七八糟、互相伤害的事了!”
黄家耀眼睛动了一下,想了想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许钊费劲地捋着他的话,问:“你什么意思?”
林瑾瑜说:“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许钊说:“所以你们早就认识?他就是那个……”
林瑾瑜说:“是的。”
“那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装作一副不认识的样子是耍谁?很好玩吗?”
“我不是故意的,”林瑾瑜说:“那时候我们……吵架,所以……”
许钊说:“鲸鱼,你是把我当猴耍吗?你觉得很好玩是吗?”
林瑾瑜说不出话来:“不是的,我只是……只是……”不知道如何开口。他说:“对不起,我本来在想怎么跟你说的,我也不想这样,我是想找个机会好好说,但是你一次比一次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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