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江屿开始发家,他有钱了,在外做生意,难免被人问及身世,虽然含糊而过,但免不了被人盯着,陆续就有人找上门了。也跟今天一样,痛哭流涕地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来就是一句‘爸妈没有扔了你’。
一开始没经验,很容易让原本就处于血缘关系匮乏状态的江屿入套,也期待过对方身不由己的哭诉。
可能自己真的不是被抛弃的孩子。
于是江屿带着这种想法,真挚地接纳所谓亲人,可所以过程到最后只剩一副处心积虑的骗局,空壳在贪婪的世道下摇摇欲坠。
江屿被骗走的除了钱财,还有原本就稀薄的亲情。于是,他剔除了这方面的需求,甚至开始抵触。
这些情绪转变,江屿从未跟任何人提及,包括江国明和林瑟舟。他独自一人消化,还好没闷成神经病。每当消化差不多了,又会有所谓认亲的人冒个头,时不时刺激一下江屿,让他对这群人愈发厌恶。
比如现在。
江屿一点儿没同情心,听着陆刚林哭,偏头对叫了声丁丁。
丁丁看得出江屿心情不好,不开玩笑了。
“屿哥。”
江屿说:“你在这儿看着他哭,等他哭够了就问他想要钱还是要吃的,要吃的给他碗饭,要钱的随便拿几百记我私账上。他要是嫌少就让他走,知道吗?”
丁丁咽了口唾沫,说知道了。
陆刚林看着要哭晕过去了,在江屿说完那翻话之后还有力气在那儿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我不要你钱,我不要你的钱孩子。”
江屿已经往屋里走了好些路,根本不回头,连那句‘你想要什么’都懒得问。
陆刚林见拦不住人了,急得跺脚,再也挤不出眼泪,推开扶他的几个人,缩着手指往库否里翻。他捏出一张照片,几毛钱的硬币也被带了出来。陆刚林舍不得钱,满头大汗地蹲着捡起来,差点又贵在地上,他就着这个姿势伸手。
陆刚林想把这照片给江屿看。
“孩子!”陆刚林喊:“我这儿有照片,你妈妈的照片,你看一眼就成,我不会打扰你的生活!可是孩子,你得知道自己的来龙去脉啊!”
来龙去脉,江屿曾经被这四个字困扰了很久。
到如今依旧没有摆脱,他僵在原地,又被困住了。
陆刚林知道自己成功了,他不再步步紧逼。照片没到江屿手里,陆刚林放在一块干净的景观石上面,很珍惜的模样。
“你要是不想看,扔了也行,”陆刚林叹了一声,“这是她为数不多的照片了,日子太难了,弄不了这些的。”
吹了一阵风,跟有剧本似的,那风轻轻地把照片刮到江屿脚下。
江屿眼前糊了一块,他有点看不清了。
陆刚林就在这时离开了,他脚步虚晃,又不叫人扶着,倔着中年男人的一口气,衬得背影充满苦味。
是一出见者流泪的苦情戏了。
江屿没搭理陆刚林,他依旧盯着地上的照片,双拳紧握,指甲钳进皮肉里,差点给自己掐出血。
有下雨了,很大,看热闹的顾客散了,餐馆还是吃饭的地方。
江屿被雨打湿了头发,雨滴顺着他的刘海直接落在照片上,老旧的照片禁不起折腾了,立刻散了一些色彩。
丁丁撑着一把伞替江屿挡着雨,江屿躲开了,他捡起照片转身就离开。
林瑟舟从学校出来的匆忙,没带伞,停了车往酒香跑,雨越下越下,他跑得急没看路,猛地撞了一个人。
“对不住。”林瑟舟回头,挺有诚意的道歉。
被撞那人的态度就不怎么样了,他遖颩恶狠狠地盯着林瑟舟,咬牙切齿。
“呸!”
林瑟舟觉得这人奇怪,他双颊内陷,颧骨十分明显,应该是消瘦造成的,又显得眼眶尤为突出。这男人的眼皮被雨压得半睁不开,眼珠子却露着阴沉沉的刀,恨不得把挡着他路的人一并解决了。
面相不善,不是个好东西。
林瑟舟倒是不怕他,只是觉得奇怪了,这男人上半张脸扭曲阴戻,下半张脸却带着明显笑意,得意洋洋的笑,来不及往回收。
很分裂。
林瑟舟只道了一声歉,不说话了,也不跟这男人对峙,他让雨淋得烦,心里又观念江屿,要走。
陆刚林逮着机会就想讹钱,这回没及时往地上躺也是因为没从沾沾自喜的情绪中脱离出来,再者,他讹过的人多了,知道什么样的不是软柿子,面前这个男人就不太好拿捏,而且还在酒香门口,刚装模作样地哭了一场,一时不太好发作。陆刚林呸了声倒霉,只能看着林瑟舟离开。
又是进了酒香,陆刚林想,这会儿还有人吃饭?
林瑟舟刚进酒香时丁丁正好又出来了,手里撑着伞,衣服却被淋湿了大半。
丁丁看见林瑟舟像见到了救命的菩萨,嗷一声往林瑟舟身上扑,没敢扑得太实,十分狗腿地把伞给他了,“林老师,你终于来了啊!”
林瑟舟一怔,“怎么了?”
“出事儿啦!我们老板出事儿了!”
丁丁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把林瑟舟吓得不轻,他想着江屿身体没好全,总是不注意,这回又犯毛病了。
“他人呢?”林瑟舟问。
“我看包厢里没人,应该去天台了,我看门好像没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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