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川抿了一下唇,说不出是低沉还是其他情绪,“她应该习惯了。”
心底有些后悔多问上面那一句,简迟走在他身边,岔开了话题:“你工作的地方在哪里?”
闻川稍微捏紧了肩上的背包带,沉默不语,黑色书包和简迟印象里闻川曾经背着出校的那个一模一样。就在这时,听见闻川的声音传进来:“要来吗?”
“什么?”简迟一怔,心想闻川还是改不掉说话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的习惯。
“要来我工作的地方看看吗?”闻川停下来侧过头,黑曜石般闪烁暗芒的双眸注视简迟,流露出一丝不显著的生疏,“不是很远,如果你不想,就算了。”
简迟原本就想在附近散步,闻川的邀请来得不偏不倚,刚好补上无聊的缺口,没有犹豫地点头应道:“好啊。”
一路弯弯绕绕,满是不平稳的碎石,穿过堆满垃圾与空酒瓶的小巷,经年不修的墙皮岌岌可危地掀开一半。简迟小心注意着脚下,前面的闻川停下来时,差一点撞上他的肩膀。
“到了吗?”
“嗯。”
闻川推开用胶带粘着的玻璃门,扑面而来的烟味与汗味让简迟稍一皱眉,很快松开。逼仄的小卖部里摆着常见的零食饮料,窝在收银台后的老头嘴巴叼着香烟,手里捏着几张彩票,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脑,余光瞥见闻川,立马笑得皱起一张老脸。
“阿川,来啦?”
闻川点头,站在简迟前面,不冷不淡:“我带了朋友。”
老头笑起来时露出一口黄牙,配上黝黑的皮肤看着有些骇人,脸上的笑意意外的温和,瞧了眼简迟,把烟掐灭在烟灰缸里,“今晚没什么大注,估摸着很快就能收场。快过年了,我也不想搞得这里乌烟瘴气,你们早点进去吧,人都到了。”
简迟这才注意到收银台旁边由塑料帘子盖住的一扇小门,顺着漆黑的楼道走下去,闻川微沉的声音兀然响起:“你不问吗?”
楼梯很窄,简迟生怕踩空,抽出思绪回道:“我以前路过这家店,还以为这只是一间小卖部。”
“这里原来是一家小卖部,后来杨叔把地下室打通,盖了拳馆,”闻川说,“刚才那个阿伯就是杨叔,我在江城认识了他的朋友,那个人把我介绍到这里。他也开拳馆,是我曾经的老板。”
闻川的声音听不出起伏的情绪,淡淡的,紧涩的,“这份工作是不是和你想象的很不一样?”
早就知道这些并且熟读原书的简迟没有任何惊讶,他想了一会,说道:“除了这个地点,其他没有什么不一样,你肯定有自己的理由才会选择这份工作。从前你身上的伤是从这里带来的吗?”
闻川垂下眼睫,低声:“嗯。”
简迟不喜欢动辄劝导别人,干涉任何选择,大部分时候他连自己的事情都弄不明白,更不要提关注旁人,但是闻川不同。他身上有一种少见的脆弱而坚韧的特质,矛盾又自然地融合为一体,简迟不自觉生出一丝怜惜与关心,在不经意间催化为动容。
他不知道怎么说关怀的话,半晌,心底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句:“不要忘记保护自己就好。”
话音落下,久久没有得到回应,简迟回过了头,脸颊忽然被一片薄薄的布料盖住,微凉的指尖划过耳垂,闻川低头注视着简迟露在外面的眼睛,暗色中一切都比往常更深更沉,缓慢收回了替他戴上口罩的手。
“好了,走吧。”
简迟摸着口罩,顿了一拍,才想起来跟上脚步。
拳馆和简迟想象的很不一样,正中间的擂台上吊着盏亮堂堂的灯,四圈的观众席坐着不少人,大多数看上去面容普通,丢到人群里就找不出来。有人注意到了闻川,叫出他的名字,闻川没有搭理,带着简迟坐到最后排的位置,垂头说:“第一排会很吵,打起来可能会波及到,等会会有人带你下注,你就当成是一场游戏,不用怕。”
简迟有些新奇地扫过四周,或许是闻川在这里的缘故,并没有害怕之类的感觉,除了些隐约的担心,“你等会要上台吗?”
“很快的,”闻川像是在安抚,也像是最直接笃定的陈述,言简意赅,“我不会输。”
“好,”简迟忍不住笑了一下,“我相信你。”
闻川微微勾了一下唇角,转瞬即逝。
简迟押了五百块,听到前面几乎是几千上万的押,还有人在兴奋讨论等会的主角,闻川和另一个叫做‘阿光’的拳手。简迟在后面听了很久,知道了闻川在这个地下拳馆很出名,几十场比赛下来从来没有失败的战绩,可由于这张极具有迷惑性的脸,依然有无数对手前仆后继地挑衅。熟客都是想也不想地押闻川胜,头一次来的新客大多不相信闻川的实力,结局无外乎是前者笑,后者哭。
听到这里的简迟想,或许刚才可以多押几百块。
场内的呼声骤然间昂扬起来,简迟看向中心的擂台,知道是比赛开始了。首先上来的是一个长相凶悍的男人,留着板寸,赤裸魁梧的上身,除了一双红色拳套,没有佩戴任何保护措施。
简迟的心微微一沉,轮到闻川上场了。这一刻的呼声几近顶峰,他同样脱去了上衣,只穿了一件黑色背心,匀称流畅的肌肉每一块都覆盖在应有的部位,不曾被阳光荼毒的皮肤在灯光下白得晃眼,长发高高束起,露出一张干净而冶艳的面孔,冷如蛇蝎的眼神锁定在对手身上,戴着黑色拳套的手做出防御姿态,这一刻的他仿佛站在真正的赛场上,而非一场赌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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