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其他医生疾步跑过来,站在了中年医生的身后:“沈——”
医生扬手打断那人的话音:“没事,不用了,继续查房。”
说完,他点头示意程沐则,径直走进另一间病房。
他转过身,扫视了一圈身后这群不省心的人:“都先进去。”
病房里没有凳子,几人就这么傻愣愣地站在病床周围。
少年靠近床头,对躺在病床上的人说道:“有我在,他们欺负不了你。”
床上的人不敢说话,继续一动不动地缩在被子里。
“嘿……”险些挨打的室友不满地倒吸了一口气,“说什么呢你?”
少年忽略他的话,移动视线到程沐则身上:“则哥哥,看在你的面子上,你让他们和我朋友道歉,我就不追究了。”
居然给人台阶也拽里拽气的。
“我们凭什么——”
秦逸舍友的话才说了一半,秦逸却对病床上的人诚挚地鞠了一躬。
“对不起,昨晚害你意外受伤是我的问题。但他们几个在外面笑是因为我喝高了出糗,没有一点笑话你的意思,如果冒犯了你,我代他们向你道歉。”
秦逸直起身,看向少年:“真的很抱歉,我们没有恶意。”
另外三个舍友面面相觑,终于明白了对方生气的原因,纷纷道歉。
原本乖戾的少年听了他们的解释,脾气立刻软了下来,他摆摆手:“行了行了,不是故意的就行。”
半晌,他才舔了舔嘴唇,瞄了眼刚才被他按在墙上的人道:“对不起啊,我以为你们害我朋友受伤还笑话他,就冲动了。”
少年人的喜怒总在一瞬间,之前的低气压骤而退散,转成一片祥和。
秦逸和他的舍友靠近病床,和床上的学弟开起了玩笑。
少年走向程沐则,注视着他:“你不记得我了?”
程沐则沉默,一时认不出他是当年孤儿院那些孩子中的哪一个。
“我是小寻,现在叫时寻。”
年少时,程沐则总会背着家里去孤儿院做义工,那时候他认识了许多孩子,都亲昵地叫他“则哥哥”。
印象里,小寻应该是那个最孤僻最胆小的孩子。
可——
时寻低眉错开他的视线,吸了吸鼻子:“既然遇见了,晚上一起吃个饭,我请你。”
程沐则扬起嘴角,一个“好”字才刚到嘴边便随之夭折。
他低头看了眼手表。
等公交不知道要多长时间,要是来不及给沈靳之送教工卡,罪过可就大了。
他拍了拍时寻的肩膀:“今天就不了,晚上我先给你们订外卖,我出去办件事,去去就回。”
临走前,他嘱咐了秦逸几句,才离开医院。
路过医院门口的药店,他匆匆买了份消毒棉签,赶去了公交站。
电子公交站牌上,112路的到站标识总算由8变到了1,他着急地上了车。
窗外的街景向身后倒退,在空间上拉近着他与沈靳之的距离。
程沐则实在没想好该怎么解决和沈靳之的事情,想了很久还是决定送完卡就跑。
反正这种不得体的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在沈靳之面前做了,一回生两回熟就是了。
程沐则拿出沈靳之的教工卡攥在手心,时刻准备下车。
似乎是有车占用公交车专行道,司机猛地踩了脚刹车。
程沐则猝不及防地前倾,手里的教工卡因用力过猛而打滑,掉在了车厢的地面上。
他忙弯身去捡。
看着教工卡上那张照片,程沐则忽然有点移不开眼。
卡面上印着的照片应该是几年前的,沈靳之没戴眼镜,眉眼比现在凌厉得多,隐约透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感。
盯着那张照片,程沐则产生了一种奇妙的熟悉感,就像是,他曾亲眼见过那个时期的沈靳之一般。
“津松大学站到了,下车请带好随身物品,注意安全。”
漫长的怔神后,公交车播放到站的广播唤醒了程沐则凝滞的思绪。
他穿过人群下车,总算没坐过站。
津松大学的门口人来人往,却唯独不见沈靳之。
他正准备打电话过去,一辆车停在了他面前。
沈靳之缓慢落下车窗,看向呆怔的程沐则。
这张脸真的和照片里带给人的感觉很不一样,他怎么会觉得自己见过呢?
“想什么呢?上车。”
程沐则晃神,想都没想就绕过车前坐在了副驾驶位上。
“安全带。”沈靳之又道。
“咔——”
安全带扣锁的声响蓦地唤起程沐则的思维逻辑。
等等,说好的送完就跑呢?
他暗暗地倒吸一口气,随手放下教工卡。
“学长,东西就给你放这了,我就先走了。”
他边说边移手到安全带卡扣连接的位置上,但他的动作没有沈靳之快,手掌毫无防备地搭在了沈靳之的手背上。
程沐则猝然收手。
沈靳之半撩起眼皮,视线幽幽地望着程沐则:“一见我就跑,我是会吃人吗?”
窗外飘起了细小的雨花,细针似地坠下,绵密地在车窗上打下细长的小水条。
程沐则喉结滚动,心脏不安地鼓动着胸膛。
漫长的安静比嘈杂更吞噬他的意志力,身体像是缓慢浸入海水中,被无声无息地缠裹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