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头,右手按在窗户的升降开关上把车窗降下来了一点。
“你说什么?”于朝扭过去看着车窗一点点降下来。
人碰到难以回答的问题时很多时候都会下意识装作没有听到,问问题的人觉得麻烦,或者这问题也不好问出口,一遍没听到,多半是觉得算了,说句“没什么”便不会再问。
但路川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
他本就坐得靠中间,此时把花放在了左侧和车门之间的地方,整个人被迫更是坐得靠近了于朝不少,两人几乎挨着。
路川轻笑一声,看着于朝按在车窗开关上的右手食指,重复问题:“我问你是不是有些喜欢我?”
路川声音不高,但吐字很清。
于朝有些后悔刚刚自己问他在说什么了。
现在路川又问了他一遍,他不得不回答了。
车窗已经降到底了,于朝拖延时间般地手指在按键上又压了一下。
喜欢?什么是喜欢?路川口口声声说的喜欢他的喜欢是有多喜欢?
他这不到十七年的人生里连和人长时间相处这都算是第一次,突然有人问他要不要谈恋爱,还是个男孩子......
他不是很能搞清楚自己的想法,这问题也不太好回答。
但对路川,貌似他是不排斥的,至少不像对其它所有人那样,觉得相处起来无聊又浪费时间。
于朝还没有想清楚怎么开口,路川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嗡嗡”的电话铃声响得有些突兀,于朝一直看着右侧的车窗方向,没注意路川这边,所以也不知道是谁打的。
“喂?”
路川往左侧坐了坐,按开车窗,接了电话,刮到车窗上的风声有些大,盖住了路川听筒那边的声音,于朝听不到,自然也不知道是老三打来的。
但这突如其来的电话阻断了两人刚刚的话题,于朝莫名其妙地轻呼了一口气,也不知道在如释重负什么。
路川看了眼还在看窗外脸上没什么表情的于朝,拿着手机的左手按了按音量键,把听筒的声音调得更低了些,身子也很刻意地往车窗边斜了斜。
听筒里传来老三带着疑问的声音:“干什么,你突然让我给你打电话干什么?”
十几秒前,路川在手机上打开着的和老三的微信对话框里给老三打字,让老三给他打个电话。
老三虽然莫名其妙,但还是照做了。
刚刚问那句话的时候他没多想,是抱着调侃问的。
他总是这样,有事儿没事儿调戏于朝两句,原以为于朝又会和以往的每一次那样很冷漠地回个“不是”,但没想到......于朝竟然犹豫了。
在感受到于朝犹豫的那一瞬间他其实是开心的,总比冷漠的回绝好,犹豫等于相比于拒绝他还有别的答案。
但可能是这个答案尚不明晰,又或者别的什么原因,总之他有些为难,没有讲出口。
不想让于朝为难,所以他让老三给自己打了个电话,打断了这个话题。
“你到底有什么事儿?”路川一直没说话,电话那端的老三开始胡想八想,“你和于朝吵架了?”
“没有。”路川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
他手捏着一截长裤的布料来回搓了搓,还在想刚刚于朝到底在犹豫什么。
是也对自己有感觉但不知道怎么说?还是想拒绝但因为这段时间的相处不太好意思说得太硬?
路川手放开那截被他搓了几下的布料,很轻地叹了下气。
从前那些小姑娘追他的时候他只觉得烦,现在却突然对她们有些抱歉。
“在没有任何回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回应的前提下全力以赴地去喜欢另一个人”,究竟要有多大的热情才能支撑一个人去做这件事......
又或者并不需要任何热情去支撑,因为“喜欢”这件事本来就是本能。
你就是喜欢啊,不想也没办法,再克制也是喜欢。
宽阔的主干道上车并不算多,路边的行道树跟着擦耳而过的晚风一棵一棵地往后,年少的喜欢像伫立在路边细高细高的孤独路灯,在这浓墨的夜色里散发着暖黄色的光,温暖而倔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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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后的路川再次接到周玥的电话,老生常谈,还是问他要不要去跟李国军吃饭。
其实他退队的这半年多,周玥和路建山都劝过他很多次,毕竟是9岁就拿起的枪,练了这么多年,其中辛苦只有路川自己和他身边的人知道。
就这么放弃,确实可惜。
为这事儿路川想了两天,可能他愁的根本不是去不去吃饭,而是回不回去射击队,总之他思来想去了两天都拿不定主意,最后想着干脆跟谁打个电话聊聊。
身边和他关系好到能谈这事儿的就两个,一个老三,一个阿伍,但老三是个沙雕,阿伍是个二百五,跟他俩说都等于白说,所以最后路川还是选择把电话打给了于朝。
接到路川的电话之前于朝才跟袁倩打过电话。
物理竞赛那边有些手续需要家长签字,于朝便给袁倩打了电话,但意料之中的没接通,没办法于朝又打给了袁立德,然后,也没接通。
先前他问过一次袁倩和袁立德,两人都说忙,电话有时候接不到。
其实也是,袁倩那被宠着长大的性子,没责任心又不着四六,三十多了,都有个半大儿子了,一天到晚心里还只有玩儿。袁立德除了是宁安一高的校长外,还是个小有名气的书法家,每天活跃在他那个满口仁义道德的圈子里,今天这个应酬明天那个应酬,所以也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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