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时间他格外热衷于拿鸡毛蒜皮的小事烦他哥,小孩子撒泼打滚似的,要从对方的生活里强占一部分时间,没营养的消息一晚上能发几百条,是十分故意为之的明晃晃的骚扰,也亏得秦殊待他耐心,换了别人大概要烦到屏蔽他。
他哥在网络聊天这件事上冷漠得真实,很少回复非必要的内容,寝室群之类纯粹与社交有关的群常年屏蔽,对正事以外的消息也毫无兴趣——唯独对他是例外,哪怕发来的内容繁琐冗杂又毫无意义,也会耐心看完,再对其中掺杂的无聊问题一一给出回复。
但秦殊毕竟不是一直有空陪他胡闹,那时候他收到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现在有事,稍后再看”,或者以“要去……”开头,再告诉他结束的大致时间,省略号里的内容十有八九是“上课”“开会”之类的正经事,连“吃饭”都少有,像个设定周全的机器人。
现在想来,去年这个时候的秦殊应该比他想象中还要忙,才留任,大二的课又多,没记错的话应该还参加了某个比赛,持续了几天看文献写代码到凌晨的生活——但就算是这样,印象里他哥居然从未在他面前流露出丝毫与疲倦或抱怨相关的情绪,始终维持着滴水不漏的温和耐心,仿佛对连轴转的忙碌也不以为意,还有余裕来关心他。
也不止那一段时间,从小到大二十几年,秦殊似乎一直是这样的。
桂花是桂花,月亮是月亮,等行人穿过斑马线的间隙他用一根手指抵着车铃,让本该清脆的响动变得又轻又闷,心底某种泛着涩意的情绪同不真实感一起冒出来。
他觉得有时候秦殊和这些讨人喜欢的美好事物一样,真实又不太真实,蒙上很多重引申义,就让原本并不那么完美的东西看起来近于完美。
第一次例会秦殊也参加,林芜到的时候人还没齐,远远就看见那个他心心念念的青年站在走廊尽头,身形被一棵凤尾竹遮掩,就显得更修长养眼,很招人喜欢。
“来了,”被他从背后抱住的时候秦殊无甚反应,似乎对这种程度的“偷袭”已经习以为常,抬手轻轻抚过他发烫的脸颊,语气才染上几分无奈,转过身轻声道,“还有十分钟才开始,也不用这么着急。”
小狐狸就蹭进他怀里,贴着他耳朵装无辜:“想你了嘛,想早点儿见到你……”
“抱歉,刚才老师临时找我,来不及去接你。”秦殊说话的语调总是不紧不慢,道歉也好解释也罢,都含着让人无从追究的温和诚恳——和别人说话时这种诚恳是假的,对林芜却又不尽然,温和就转变成更真实的温柔,从字句间轻轻漾开来,下蛊似的。
林芜听着听着,又想起来时路上想到一半的事,那种感同身受衍生出的心疼就再次漫上来,微妙地缠在他心脏一角,让他很想说些什么,又不知具体该说什么。
以前只觉得他哥偶尔显露出的阴暗面和平时反差好大,不偏不倚符合他荒诞的审美,尤其是破绽因他而生,就更让他心生餍足。
可现在他看着这么温柔的秦殊,想起这个人一天只睡寥寥几个小时,每天都要兼顾这样那样的事、顾全身边各种各样的人,还能分出精力来陪他,单方面地周全又耐心地对他好,也从来不像其他视伴侣为避风港的人那样在他面前流露负面情绪——就觉得有些难受。
但这些话是说不出来的,他太了解他哥的性格,温和表象下藏着不容置疑的控制欲,也不会想接收到来自他人的怜悯,或者心疼。
“怎么了,”察觉他沉默得有些太久了,秦殊就安抚小猫似的轻轻捏他后颈,温声问,“想什么呢?”
林芜摇摇头,瞥了一眼办公室的方向确定没人注意,就偏过脑袋在他耳边印了个小小的吻。
“想你啊,”他极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浮得合乎寻常,甚至有点儿没心没肺的意思,“哥哥,上次见面还是八小时前——我好想你。”
说完又很快松了手,乖乖退后一步站定——差不多到了例会开始的时候,再磨蹭下去就不只是他一个人不务正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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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例会或许更适合被称为“破冰”,旨在让第一次凑到一起的十几个人彼此熟悉,布置工作和培训技能都是日后谈。
看到孟麒也在的时候林芜倒是一点儿都不惊讶,反而恍然理解了为什么一屋子人坐得规规矩矩安安静静,就显得他和秦殊一前一后走进来有些突兀——有这么一尊大佛面无表情地镇着,想不安静都难。
“那么人就到齐了……咳,首先欢迎大家加入新宣这个大家庭,嗯……我是新宣部长闻晚,新闻的闻,夜晚的晚,怎么称呼我都可以。”
闻晚说话还是细声细气的,手指紧紧扣着笔记本的边沿,关节都有些泛白,但从话音却听不出多紧张,大约已经提前练习过:“今天是大家第一次见面,暂时还没有太多工作上的事,就是凑在一起聚一聚,互相熟悉一下,方便以后共事……桌上是我们几个部长给大家准备的零食和奶茶,买了很多所以大家不用客气,今晚的流程也很轻松,首先是每个人轮流做自我介绍,争取能记住彼此的名字和脸,然后我会大致介绍一下转正考核的内容和相关事宜,剩下的时间会由文艺部的赵学姐来带我们玩一些数字炸弹之类的破冰小游戏,希望大家玩得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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