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番茄意面的味道又涌上喉咙,酸的,有些苦。
关于四处周旋打听秦殊下落的那一年,他其实说起过很多,譬如一年里去过多少个地方,为了获取消息认识了多少新朋友——回忆那些过往的时候他大多是笑着的,就像回忆同秦殊有关的往事一样,珍重又兴致盎然。
却唯独从未提起那时他的心情,委屈也好,不甘也罢,反而像是游刃有余一般,似乎自始至终相信他们的关系不会就此结束,他总有一天能再次找到秦殊,再次缠上去,一切如旧,无事发生。
后来事实确实如此,过渡太过平和自然,以至于秦殊自己都错以为真相合该如此,对自己不辞而别的行为心存愧疚,却从来没有真的想像过小孩被他抛下时的心情。
就像他从来没见过林芜哭。
记忆里这个小他两岁的邻家弟弟总是笑着的,哪怕父母常年不在身边,也从来不会做出“哭着要妈妈”之类的事,似乎只要跟在他身边,林芜的心情就总是很好,即使偶尔带着哭腔撒娇,装出一副可怜相来,也会很快恢复寻常,聪明又懂事,乖巧得像故事里的小天使——以至于后来他看关于儿童心理学的书,还对其中几个案例心生讶异,无法理解“撒泼打滚的熊孩子”为何物。
原来因为他哭过。
这个简短的念头在脑海中成型,一个字一个字地落在心上,重逾千钧,压得他有些难受。
他将这种从未有过的难受归结为“愧疚”。
良久,他抬起手,越过两盘已经变温的意面,放在林芜发顶,安抚似的摸了摸那头蓬松的金发,又顺势而下,覆在耳旁揉了揉:“不会了。”
他是个谨慎的人,对自己要求严苛得不留余地——他说不会了,那就是不会了。
林芜似乎愣了一下,又很快回过神来,下意识蹭了蹭他的手心,心满意足地笑起来,看着他轻声问:“那还生气吗?”
是他恨不得放在心尖的人,说不生气是假的,那一点怒意被臆想中的眼泪浇灭了,余下的灰烬便成了细细密密、涩得有些呛人的介意。他在心底里叹了口气,道:“下不为例……”
顿了顿又意识到这似乎不是“下不为例”就能解决的问题,只好改口:“下次再遇到类似的事就告诉我,我会解决的——快吃吧,时间不早了。”
林芜“嗯”了一声,低下头乖乖吃饭,眼底的笑意却还未褪去,看起来心情很好。
“在笑什么?”秦殊忍不住问。
金毛狐狸就摇摇头,用烂熟于心的情话堵了对方的嘴:“没什么——哥,我好喜欢你。”
他想起七岁那年,他不小心打破了秦殊父亲收藏的花瓶,生平第一次慌了神,险些急得哭出来,红着眼睛去找秦殊。
那时比他出许多的秦殊就半蹲下来,揉着他的头发,说别怕,没事的,哥哥会想办法解决——语气平和又温柔,不知不觉就让人安下心来。
他很喜欢秦殊。
从记事起就喜欢,一直很喜欢——越来越喜欢。
第18章 招新
这是秦殊第三次参加校学生会的招新面试——第一次他是被面试的,和同批的剩下九个人坐成一排,一一回答前辈们的提问,甫一出门就被人追上,他后来的部长紧张兮兮地揽他肩膀,要他千万留在校会,别被其他组织挖走了;第二次成了部长,他性格温润,话也不多,就坐在长桌的角落里听着同事们提问,面试结束后被学妹塞了纸条,问他主管哪个部门,能不能加个好友。
这是第三次,他成了宋珏出国交换后仅剩的副主席,不得不坐在中央显眼的位置,面前放着与孟麒共用的电脑,还是将提问权交给搭档,自己只负责默默观察,偶尔记录两句。
从暖阳高照到日暮西斜,面试进行得还算顺利,这一届优秀的新生不少,自我介绍时候便崭露头角,之后的问题也对答如流,省下许多空耗的时间。
唯一的变故出现在倒数第二波面试结束后,被面试的学生离场,他们照例有几分钟的时间讨论商量——文体部长赵欢欢和新宣副部长闻晚一贯不太合得来,两人抢一个学妹抢得不可开交,纷争从暗潮汹涌浮到明面上,一来一回地呛,可怜空有摄影技术却不善言辞的新宣部长被两个小姑娘夹在中间,劝又劝不住,急得后背冒汗。
“吵什么呢?”门外还有等着面试的学生,孟麒只能压低声音,瞪着那个角落问道。
“刚才那组坐在最里面的那个学妹,一志愿填的明明是文体,她也说了对我们的工作感兴趣——孟麒,你评评理,不能因为人家拿过作文比赛的奖就无视第一志愿吧?”
从她敢直呼孟麒大名的行为来看,大概是气得不轻——秦殊终于从电脑屏幕上抬起头,看见赵欢欢拧成一团细眉,又想起她那句“林芜和江祺好配”来,决定暂时保留意见,不贸然插嘴。
“不是说了同组织内一二志愿平行吗,再说你们文体都看上几个人了?”闻晚平时说话细声细气,这时候刻意提高了声音,气息便颤抖得厉害,“会写东西的人本来就不多,难得有个拿过这么多作文奖的……”
说着说着都带了哭腔,把赵欢欢吓了一跳,肉眼可见地无措起来:“诶诶诶你别哭啊,给你了给你了,让给你们还不行嘛!”
不知为何,这一次孟麒却没有像以往那样暴怒恐龙似的吼住两人解决矛盾,反而在认清事态后反常地安静下来,低低叫了声“秦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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