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陈洲买的,会是谁买的呢?
从前离家很远的儿子变了,雷打不动的每周都回来一次,不谈论敏感话题,家里多少也还是有点儿人气。
“你见过那孩子,什么样?”
“长得斯斯文文的,说话轻声细语,看着挺正气的。”
陈博涛眉头紧皱,“做什么的?”
“直播卖货。”
“直播卖货?”
“跟电视购物差不多。”
“导购啊?”
“差不多吧。”
陈博涛用力扯了下芹菜叶,“没出息。”
“别这么说,也是名牌大学毕业生呢。”
“什么学校?”
周英驰小声说了学校的名字。
“这么好的学校,怎么跑去干电视购物?”
“以前跟洲洲一个公司,做设计的……”
“爸,妈。”
窃窃私语的两人悚然一惊,连忙停了说话。
陈洲靠在厨房门口,挽着袖子,“要我帮忙吗?”
“帮什么忙,别添乱就行了,外面坐着吧。”陈博涛不客气道。
陈洲道:“我现在会一点儿,不会添乱的。”他边说边卷了袖子进来,“冬瓜要切块还是切片?”
周英驰忙道:“切小块。”
陈博涛手上拉着芹菜,神情欲言又止了半天,放下了手里的芹菜,脸色沉沉地出了厨房。
周英驰留在厨房里,留意着陈洲切菜的动作,眼睛微微下垂着,像无数次那样想着:如果那是个女孩,该多好啊。
张向阳家也在准备晚饭。
他会做饭,但李玉娟不准他插手,“你一年有几天功夫吃到家里做的饭啊,没事就去外面走走。”把张向阳赶出了门。
张向阳换了身衣服,旧衣服穿在身上,行走在家乡的路上,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真是哪哪都觉得好看、喜欢。
呆在家乡的时候不觉得,离开一段时间再回来,才觉得满目可亲,处处都是风景。
新修的水泥路两侧树丛杂乱,没有城市里的整齐划一,靠着哪一家,哪一家就在临河种自己想种的果树,高高低低的,一路走,一路都是树木的香气。
张向阳家靠河的地方没种树,李玉娟没空打理,在河边修了踏脚,走下去能在河里洗衣服,也可以钓鱼钓龙虾,张向阳从小胆子小,尤其是他爸走了以后,他就更不敢碰水了。
台阶下去,夕阳的微光倒映在河面,河水的尖上闪着一点淡金色的光。
张向阳想起那天在警局“见到”了爸爸。
那么高大、温柔的爸爸,他停留在人生最美好的岁月,无怨无悔。
脚步慢慢拾级而下,张向阳在倒数第三个台阶坐下。
其实他最不该害怕的就是江河了。
他的父亲就在江河里,是他的守护神。
张向阳坐了一会儿,拿出手机拍下不远处的半个夕阳。
裤子里手机震动,陈洲擦了擦手,拿出手机,看到照片上的河水、草丛、夕阳,干净天然的风景就像是张向阳的化身一般。
这就是张向阳的家乡,他成长的地方。
陈洲的目光不自觉的变柔。
【陈洲:很漂亮。】
【Zz:我家门口。】
【陈洲:有机会来做客。】
【Zz:好啊,随时欢迎!】
【陈洲:过年的时候吧。】
【Zz:0.0这么早就定了吗?】
【陈洲:过年休假多,到时候抽两天去你那玩。】
【Zz:哦哦,可以可以。】
张向阳心想他还以为陈洲是说要跟他回家过年呢。
他想想觉得好笑,坐在河边独自开始傻笑。
陈洲也发觉了自己说的话有歧义,他对着屏幕微笑,心中泛起难言的柔情。
【陈洲:会有那么一天的。】
周英驰一直在留意陈洲,看到陈洲脸上的笑容和浑身放松下来的气场,她也不由跟着松快下来,心中隐隐有些动摇。
不是女孩,真的就不行吗?
他的儿子看上去那么开心、轻松……
“向阳——”
张向阳听到喊声,连忙站了起来。
李玉娟见他站在河边,先是一怔,随即笑了,“上来吃饭了。”
“来了。”
小方桌,白瓷碟,青花纹,家常菜。
也许是这断时间经历的事情实在太多,张向阳坐下吃饭时,心尖都有点发颤。
“都是你爱吃的。”
李玉娟做饭炒菜热了一身汗,心情仍是高兴的不得了,外屋没有空调,电扇慢悠悠地转,“嗡嗡”的声响让张向阳恍若回到了还在家里读书的时候。
“谢谢妈。”
李玉娟给他夹了块肉,“你呀,就是太懂礼貌,对自己妈还老是谢谢、对不起的,真是。”
那是因为他曾真心地认为自己对不起自己的母亲。
张向阳笑了笑,心想等过两天再说吧,至少让他妈妈先高兴两天。
半年多没人住的房间还是干干净净的,床上都散发着阳光的味道,张向阳倒在床上,墙上按照时间贴着他上学时得的奖状。
很明显的,从初二开始,奖状的数量逐年下降,除了学习成绩上的奖状,其他的就什么都没有了,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渐渐地想要把自己藏起来。
一个男孩的自卑、自厌,隐没在这面小小的墙上,只他自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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