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很轻柔,消融了白天的暑气,吹在脸上清爽宜人,张向阳骑了一会儿,脑子里那些混乱的情绪逐渐被吹得东倒西歪。
——贺乘风不是同性恋。
这样一条讯息来回地在他脑海里游荡,隐约的让他感到了不安。
张向阳开始回想与贺乘风相识到分开的过程。
结局惨淡的初恋在张向阳的记忆大门中一直都被牢牢锁住。
他从不愿去多回忆。
他知道他这是在逃避。
可除了逃避,他没有更好的办法去疗伤。
现在,伤疤揭了,也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就趁这一次痛快地把所有的东西都敞开来,晾在他的心头,风干、吹散。
张向阳记得他与贺乘风认识后,他的确是心动的。
贺乘风这样的人,很难让人不心动。
但张向阳也就只是心动而已。
他连自己的性向都不敢面对,又怎么可能去奢求爱情?
他连贺乘风的脸都不敢多看一眼,生怕对方会发现他的意图而嫌恶他。
当时贺乘风在学院读研,两个人也没太多的机会接触,仅有的几次接触,师兄师弟之间,偶尔有些玩笑,张向阳也只当是自己性向有异,所以才会胡思乱想。
一次跨届的集体郊游,分组去找食材的时候,张向阳与贺乘风分在了一组。
天气太热了,远郊的树荫和小溪带来一丝爽快的凉意,张向阳掬了一捧溪水,脸上难掩喜意,“这地方真像我老家。”
“哦?”贺乘风坐在溪水面凸起的岩石上,姿态闲适潇洒,“第一次听你提起老家,你老家在哪?”
张向阳说了,贺乘风又问他老家是不是很美。
张向阳有点羞涩又有点高兴地说起他老家翠绿的山、碧清的水。
贺乘风一直看着他,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温和笑意。
说着说着,张向阳声音越来越低,脸却越来越红。
“怎么不说了?”
张向阳低下头掩饰性地看向溪面,“这里有鱼。”
“哪里?”
“水里。”
下一刻,贺乘风的脸出现在了水面上。
金光璀璨,暗影浮动。
不知道是谁先靠近的,等张向阳反应过来的时候,贺乘风的嘴唇已从他的唇边翩然离去。
事后,贺乘风却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对待他和之前一样,关心但是有分寸,礼貌但很客气。
张向阳却是整个人都陷了进去,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下,一个礼拜瘦了好几斤,最终还是病倒了。
贺乘风来宿舍看他。
他烧得迷迷糊糊的。
贺乘风拉了他的手,问他怎么烧得那么厉害。
张向阳哭了。
贺乘风抱了他。
张向阳委屈地在他怀里哭了很久。
他忍不住问贺乘风是什么意思。
贺乘风却反问他是什么意思。
在身体与精神双重受创的情况下,张向阳没忍住,他坦白了自己的性向,向贺乘风表了白。
他说师兄,我真的好喜欢你。
贺乘风叹了口气,揉了揉他的头发,说他太傻了。
稀里糊涂的,从那天之后,张向阳就与贺乘风恋爱了。
张向阳不知道恋爱该怎么谈,他只知道他捡了个大便宜,那是完美无缺的贺师兄啊,他做梦也不敢拥有的人。
那段时间他真的太幸福了,幸福得头晕目眩,简直连路都快不会走了。
张向阳跨着单车,单手靠在路边的树上,脸色微微发白,强迫自己继续回忆下去。
背着其他人的秘密恋爱,在格外的甜之外还有加倍的酸。
张向阳很快就品尝到了爱情里患得患失的滋味。
人前,他们仍然是不怎么熟悉的师兄弟,两人偶尔独处时,贺乘风仍是连他的手都不肯拉一下。
他说,阳阳,万一被发现呢?
张向阳闭了闭眼睛,手指抠着老树上的树皮,指缝里嵌入木屑,细碎的疼痛从指尖放大了数倍返回到了胸膛,整个胸口都跟着疼了起来。
原来如此,原来只是因为贺乘风根本就不喜欢男人。
这样被男人缠着,他当时一定很困扰吧?
可张向阳自己却浑然未觉,第一次喜欢一个人,第一次与人那样亲近。
师兄,张向阳主动提出邀请,我们一起去外地玩吧。
贺乘风同意了。
他们去了隔壁市。
没有熟人,不必担心会被发现,即使人前不能牵手拥抱,夜里回到宾馆还是能头碰头地很亲密地说话。
张向阳没想过会发生什么。
但后来的确发生了。
在回学校的前一夜,他喝醉了。
那天晚上的事,张向阳醒来以后完全不记得了,贺乘风问他疼吗?张向阳死咬住嘴唇,若无其事地摇了摇头,说:我不疼。
张向阳低下头靠着车,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如果只是可怜他,为什么要和他上床?
在他醉得完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难道他还能强迫贺乘风吗?
年少时沉溺于初次的感情中无法思考,到现在回首过去,张向阳忽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一个异性恋……真的会出于同情……而去碰另一个男人?
*
电脑屏幕上幽光闪闪,张向阳缩在椅子里一条一条地翻阅着群里的聊天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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