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贯懂事的廖延几次欲开口,都生生地将话咽了回去。
他深知父母的辛苦,便将自己的苦藏在心里,因而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
从此以后,廖延不再光彩熠熠。他留起厚重的刘海,戴上土气的眼镜,佝偻着背,努力地想将自己的存在感降低。
他变得不再自信,也不再开朗。
徐飞擎的行为却没有因为他的示弱而收敛,霸凌依然在继续。
可优秀的人始终是优秀的,即使这样,廖延也还是成功考上了C大。
父亲也解决了工作上的难处,顺利升职了。外公的身体好了不少,母亲不再愁眉苦脸。
似乎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只是有一天晚上,廖延毫无预兆地从楼上跳了下去。遮雨棚救了他一命,他被及时送去医院,抢救了回来。
那个暑假里,廖延瘦到身躯仿佛唯剩下一副骨架。
他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看着窗外的艳阳天,神情恍惚。廖母心如刀割,坐在他床边哭泣,廖父站着一言不发。
一个月后,廖父辞去了工作。他们搬离了那个令人难受的城市,来到了C市。
廖父找了一份不用经常加班的新工作,薪资比以前少了一大截,但好在家里有些积蓄,也不缺钱。他和廖母一起,全心全意地照顾儿子。
医院成了他们最常去的地方。
慢慢地,廖延开始正常吃饭,正常去C大上课。他稍微胖回来了一点,只是不爱说话。
廖母却经常梦到儿子再次离开了她,于是,她开始寸步不离地照看他,连学校都跟着一起去。
廖延课多,她就雇人帮廖延减轻压力。廖延没有朋友,她就想充当那个朋友。
她的小心翼翼,她的无微不至,她的诚惶诚恐,成了廖延新的一堵墙,闷得他喘不过气来。就仿佛是有一道声音,时时刻刻都在提醒廖延:你不正常。
廖延想变得“正常”,可他做不到。
他的心如同腐烂后生了蛆一样,他的人如同一具行尸走肉游荡在人间。
夜半,他光着脚,无声地去客厅倒水。
幽暗的环境中,父母房中隐约地传来了母亲的哭声,以及父亲压低了音调的愠怒声。
门缝透着一丝光,本是明亮的一面,廖延却不知为什么,他感觉自己离这道光特别远,远到他再也无法贴近。
这一刻,他的心脏跳动缓慢,他挪动着步子,将身体贴到了父母的房门上。
那些刺人的话钻入了他的耳朵。
“是你当初非要去F市工作,还非要我们和你一起过去,小延才会变成这样!”
“那你呢!”廖父毫不示弱,厉声责问,“你那段时间又在干什么?我都说了,把你爸接来F市,你就是不肯,说老人家脾气倔,住不惯。好了,他是住得习惯了,你也尽孝了!牺牲的是小延——”
“你现在是在怪我了?廖方国,这就是你的心里话是不是,你一直都在怨我!”
“我敢怨吗?”
“你怎么不敢?我看你敢得不得了!这么多年,你就知道工作,你照顾过小延几回?”
“我不工作,家里是要喝西北风吗?你照顾得好,那孩子为什么性格被你照顾得这么懦弱,连被欺负都不敢讲!”
“小延不是懦弱!他就是太乖了,他就是不该去那种城市那种高中!”她愤愤地嘲讽道,“是,你是要工作,你就只会工作。”
“……”
“孩子我要照顾,家里两边的老人也都是我照顾,现在孩子出了问题就是我罪大恶极?你什么责任都没有!”
“你连孩子被人逼着抽烟你都不知道!”
…………
他们互相埋怨,互相怒斥。
当自责已经无法抹平他们心里的伤痛时,他们便开始迁怒。其实他们心里谁都知道,错得最离谱的,就是他们自身。
是他们忽略了孩子,是他们错过了廖延最需要帮助的时刻。
廖延听了好久,他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在父母无休止的争吵中,他的脑海中,不断有一道声音出现:最该怪的,是你自己。
廖延无力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躲回房间,蹲在地上,双手无力地捂住了耳朵。
他缩成一团,恐惧爬满了他身体的每一处。
可这道声音无时无刻都在提醒着他,今时今日的局面,都怪你自己。它如同一阵迷雾,将廖延困在中央,无情地摧残着他病态的精神。
父母的争吵留在了他的脑海中,不停地重复,清晰地闯进廖延的内心,撕咬着他的理智。
“别、别说……”
廖延用脑袋磕着墙,声若蚊鸣:“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对不起……”
是他过于懦弱,才会导致了今天这个局面。
如果,他不是Alpha就好了,这样他就不会引人注目,他就不会被人盯上。
如果,他的性格坚强一点就好了,这样他就可以有勇气去反击,他就不会沦落至此。
如果,他父母能有一个坚强的孩子就好了,这样家就不会破碎,他就不是罪恶之源。
如果……
能有一个与他性格完全相反的人来替代他就好了。
-
廖延喃喃着,躺回了床上,空洞的目光不知在看向何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