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发现的问题。”男人言简意赅,“你们在输入指令时发现的。那时候不方便和你们说,否则容易乱了你们的节奏。因为这个发现太迟了,所有安排部署都没有办法重来……我们没有太多时间,决定吧,哪一位留下来?”
远处战火轰隆,头顶飞机疾掠。
谁都知道,在这种情况下留守阵地是冒着死亡的风险。谁都不愿意刚刚结束完组织的任务,就要被队友所抛下……
贺予和陈慢不由自主地互相看了对方一眼。
目光撞上,两人骤然心如明镜,竟似能把对方的内心看得一清二楚。
贺予内心有一处很阴暗的地方,在肆无忌惮地叫嚣着,在期盼着陈慢的死亡。他想如果陈慢死了,谢清呈身边就再没有这样一个人了,从今往后,就什么威胁都不会再有了。
每个人内心深处都是存在卑劣的地方的,陈慢心里也起了类似的念头。
而这个情景,竟突然勾起了两人的一段回忆,当年——他们俩还都很年轻,谁也没有得到谢清呈的时候,在志隆娱乐地下室的火海里,他们也面临着同样的抉择。
那时是贺予留了下来,回到了谢清呈身边,而后谢清呈第一次主动吻上了贺予……
贺予心里忽悠悠地一动。
他的想法就在这一念之间,慢慢地改变了……
他其实一点也不大方,他就想如果自己得不到谢清呈,那么最好谁也不要再沾染他的玫瑰花,最好让谢清呈一直记着他,到死也忘不了他。
可是或许是体会过了求不得忘不掉的苦楚,再看着谢清呈盲了的眼白了的发,他自以为狠得下来的心,竟又无端变得那样软弱。
他在这一刻忽然觉得很可笑——原来到了头,他还是最怕自己让谢清呈失望。
他最怕让谢清呈失望,最怕见谢清呈难过。
他最怕谢清呈心里恨他,最怕谢清呈在他身边,却忘不了另一个人。
贺予缓缓回过头来,目光扫过谢清呈的脸。
原来……
哪怕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他在面临同样的事情时,还是会做出和当年一样的选择。
什么都没有变……
根本都没变。
电光火石之间,贺予忽地抬起了手,掌中的鲜血腥甜随着料峭夜风忽地散向了谢清呈和陈慢的方向。他以自己最强悍的血蛊之力,一字一顿地下令道:“上车!”
“!!”
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咽喉,几乎不能出声,又像坠入了蛛网的蝶,被束缚着动弹不得,贺予的力量今非昔比,他没有骗他们,如果他愿意,现在的他已经可以让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乖乖地臣服在他脚下。
陈慢猝不及防,眼神骤然涣散,犹如牵线木偶般毫无意识地走到了吉普车旁。
谢清呈也像是承受了千钧之重,那重量压着他的灵魂,他的意识也在迅速地下沉……下沉……
贺予的精神埃博拉异能太强大了,山岳般镇压着被操控者的本心,让人依照着他的命令行事,现在哪怕连谢清呈都已不是他的对手,再不能轻易挣脱……
那个警官就靠在吉普车上,无甚表情地看着他们之间的抉择。
车门打开了,陈慢行尸走肉式的上了车,因为腿脚重伤,他最后几步走得踉踉跄跄,几乎就在他要摔倒在地时,警官扶了他一下,送他上了车。陈慢僵硬地坐下。
下一个轮到谢清呈了。
谢清呈强撑着自己衰微的身躯,想要抵抗贺予的命令,可那就像荑草抵御海啸卷起的狂风骇浪,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情。谢清呈的眼眸也失去了焦点,他犹如沉入了深海之中,五感都被封死了,眼前是黑沉沉的永夜。
贺予目送着他走过自己身边,与自己错肩。
然后——在最后一刻。
他内心忽然涌起极大的不甘,那不甘像剧毒蛇液一样迅速蔓延至他全身,促得他忽然喊住了这个人:“谢清呈!”
“……”谢清呈停下了脚步。
贺予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看着他的侧颜,那侧颜没有表情,可或许是因为鬓间的一丝白发,看上去又像是那么悲伤。
“你不许……”贺予的声音在颤抖,“你不许……”
喉结滚动。
心如火沸。
一番话不上不下,一句命令如鲠在咽。
——你以后不管怎么样,都不许和陈慢在一起,你以后不管怎么样,都不许忘记我!
说啊……
只要说了,目的就达到了,死也能瞑目了。
说啊……说啊……说啊!!!
为什么就说不出口?!
为什么就……
贺予死死盯着谢清呈的侧颜,他忽然想起谢清呈从前浮现自己面前的无数种神情——从初见,到诀别,其实除了小酒馆跳舞那次,谢清呈竟没有任何一刻是彻底放松的。
他认识了他快二十年,这个人……竟只有那一晚,在夜色中真正地展颜,松快地低头笑过。
那个命令,就像凝固的水泥,无论如何也不能从喉间流淌出来了。
他看着他,注视着他。
像孩童时,像少年时,像爱上他和未爱他时的每分每秒那样,望着谢清呈的身影……
这三年的隐忍封闭,变态治疗,几乎已经剔除了贺予属于自己的强烈情绪,他也变得冷静、冷漠,处变不惊,可是这一刻,那封锁着他心房的堤坝像是忽然被冲开了,一种炽热的情绪迸发出来,他喉咙生涩,眼眶陡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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