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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页
    长冬已临。
    无尽夏,终于开至尽头了。
    又过几日,吕芝书在某个午后端着一碟子点心和热茶去书房找贺予,彼时贺予正在看金寿福译注的古埃及《亡灵书》,她敲响了门,得了允准后走进去。
    “贺予,寒假剩下来的时间,你没有别的安排吧?”
    “没有,怎么了?”
    “哦,是这样的。妈给你联系了一个剧组实习的工作,你不是学编导吗?刚好妈有个生意上的伙伴,是个制片人,他们公司最近有个项目要开,剧本和项目介绍我都给你拿来了,我自己也看了看,比你上次那个网剧的阵容大多了,妈觉得你能在里面学到些东西,就想着让你跟组好好地感受一下……”
    吕芝书近乎是讨好地在和贺予说着这件事。
    末了因为看不出贺予脸上的任何情绪,她又有些紧张:“当然,你要是不愿意,或者有别的安排,那就当妈没说……”
    贺予凝视着吕芝书明显很紧绷的神情。
    确实是……难以适应。
    他已经很难感受到什么叫做父母温情了,尽管知道了吕芝书的过去,但知道是一回事,理解又是另一回事。
    如今面对吕芝书忽然春回大地般的关切,他其实是非常别扭的。
    但黄石公园的老照片,就像照片里的间歇泉一样在他眼前涌现,他一面感到不适,一面又尽力地接受了这份迟来的温柔。
    他说:“谢谢妈,我考虑一下。”
    吕芝书讪笑着,似乎还想和他再亲切地聊上几句,但俩人之间隔着十多年的空白,荒了那么久的盐碱地想要生出花草来,到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她想不到什么好的话题了,于是只得拍了拍贺予的肩,脸上涨腻着一层肥油。
    “那你好好看书吧,妈不打扰你了。”
    电影相关的内容,吕芝书确实已经发送到了他的邮箱里。
    他点开看了看,是一本主旋律电影,内容非常伟光正,讲的是公检法职能人员为了给基层百姓寻求正义而热血奔赴的故事,主角是警察,检察官,律师。
    每个人审美不同,贺予喜欢的是那种有些扭曲,涉及边缘群体,刺痛道德底线,叩问复杂灵魂的文艺片,对单纯的伟光正电影毫无兴趣。
    但吕芝书的意思他也知道,参与主旋律项目对从业人员而言很有好处——如果他以后真的要在国内走这条路,而不是去法国英国意大利当文艺片导演的话。
    他看了看跟组时间——他只需部分跟组,吕芝书在邮件里说的很清楚,她已经和制片打过了招呼,给他在导演身边安排了一个助理性质的工作,说白了就是摸鱼镀金加学习,有他不多,没他不少,等开学他就可以回去。
    他坐在电脑前想了很久。
    从贺继威和他说的那些话,到吕芝书刚才逢迎到甚至有些可怜的脸。
    然后他想到了那个“新医生”安东尼发的消息。
    继而又想到了他的“旧医生”谢清呈——
    这么多天了,谢清呈从来也没有主动联系过他。
    其实他们之间的关联,一直都是靠着贺予单方面的邀约,如果贺予不主动找他,恐怕从秦朝等到20000年,谢清呈都不会给贺予发哪怕一条消息。
    贺予的病又一次好转之后,他开始反思,想自己是不是太疯了一点。
    他明明不喜欢男人,对同性的身体甚至是厌恶的,只因第一次食了禁果,是在谢清呈身上,就真的毛头小伙子开荤上了瘾,日复一日地纠缠于他。
    被谢清呈漠视一次,他尚且不在意,可漠视多了,连他自己心里都生出一种不确定来——
    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呢?
    一定要非他不可吗?
    他打开手机,看了看两人的聊天记录,最后一条还是他不慎坠楼前的,他发给谢清呈,他说:“谢医生,我病了。”
    “谢清呈,我病了我病了。”
    但谢清呈以为他在说谎。谢清呈对他置之不理。
    贺予在此刻忽然更醒了一些。
    他又一次强烈地产生了想要戒断谢清呈这枚鸦片的念头。
    想起上一次他排遣心意,就是去杭市剧组接剧,而这种一天要烧上百万经费的大项目想必更是忙碌,或许他也能无瑕再想那个男人——他的“心魔”。
    于是第二天,贺予在餐桌上和吕芝书说起了这件事,表示愿意接受她安排的这份工作。
    吕芝书的欣喜溢于言表,但面对她的热切,贺予却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她接下来就会伸出一根和蟾蜍似的舌头,流着涎水舔过自己整张脸颊。
    他很快又觉得自己不该这么想。
    吕芝书毕竟是为了他才变成如今这样模样的。
    “宝贝。”她抱住他,踮起水桶似的粗壮小腿,拍拍他的背,“你从来就没让妈妈失望过。”
    在拥抱了他之后,吕芝书立刻联系了她生意上的朋友,安排贺予进入组内进行学习。
    一月份。
    电影《审判》预备开机。
    司机开车将贺予和吕芝书一起送到了影视城。
    这也真是破天荒头一次了,日理万机的吕总居然会亲自陪着长子来这种项目现场——虽然她不会留太久,毕竟不方便,她当晚就会回去。
    “黄总,哎呀,黄总您气色真不错,恭喜您啊,《审判》开机大吉。”吕芝书的车径直开到剧组宾馆门口,总制片黄志龙已经在大堂里等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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