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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页
    谢清呈顿了一下:“现在我和你的医患关系已经到了要结束的时候,那我就应该走了。这是正常人和正常人之间,一种很正常的关系终结。”
    “……”
    “我和你父亲最初约定的时间,也就是这七年。”
    谢清呈说到这里,重新望向贺予的眼睛:“你的病,在这个阶段已经不适合有人再继续这样陪着你了。你迟早都要靠你自己,来走出你内心的阴影。你明白吗?”
    “……所以你和我母亲一样,也都认为,今天过后,我们之间,我和谢雪之间,就不用再有不必要的联系了,是吗?”
    谢清呈:“你有需要我们帮助的时候,可以随时联系。”
    顿了一下:“其他时候,确实没有太大的必要。”
    “……”
    “还有,你母亲把你和谢雪经常单独出去玩的事情告诉我了。”谢清呈说,“我作为她的家长,也确实觉得这样不太合适。”
    他说到这里,打量了一下读初中的男生,得体而冷静地说:“我知道你们年龄差得很大,你对她也只是一份依赖,并没有别的意思。但时间久了,难免会有些不好听的说法,对你对她,都不是什么好事。”
    贺予没纠正他那太过古板太过天真的想法,只说:“所以你认同我母亲的做法。”
    “我认同。”
    贺予盯着他看,看了很久,然后他靠坐回了椅背上,支着脸,轻轻地笑了,那笑容像是云翳遮日,把他好不容易裸露出来的一寸心房给遮掩得严严实实。
    贺予笑着说:“医生,你真的……冷静得让人觉得,你没有病,但比我还没有心。”
    “好。既然您都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那么您走吧。”
    “我会好好记着您说过的话,很冷静地自救着,很冷静地活下去,也祝您今后仕途坦荡,一路顺风。”
    “但是——”
    话锋一转。
    “谢雪虽然是你妹妹,她也有她的自由,不管你们说什么,我还是会去找她。”
    谢清呈皱起眉头,目光变得很严厉:“她是个女孩子,你也已经十四岁了,你有点距离感。为什么非要跟着她?”
    “因为她不像你。”
    光影在地上切割成一道线,他们分别在光与暗之中,像是被一折两半的碎片。贺予说:“她是我和世界连接的,唯一一座桥梁。”
    谢清呈沉默片刻:“那你应该另找一座的。”
    时间到了,他还有一些事情要办,无法和贺予再多说什么,就走了。
    那一天,贺予坐在椅子上,一动未动。
    从黄昏,到深夜。
    贺予想,谢清呈其实是个很有手段的人。
    谢清呈讲话总是很有道理,是他和他说,希望他当把自己当做一个正常人,是他和他说,人可以靠着自己走出内心的阴影。
    他甚至还让他产生一种错觉,贺予觉得他哪怕离谢雪很近,谢清呈作为兄长,也是能接纳他的。
    但是这一天,他从谢清呈的选择中知道,自己到底是想多了。
    雇佣关系实在是人际关系中最清白简单的一种,无论持续十年还是二十年,当这段关系结束,就可以钱货两讫,没有半点人情纠葛,谁也不欠着谁。
    一个私人医生,拿钱办事,无利走人。
    和以前那些医生相比,谢清呈并没有任何地方是特殊的。他甚至比其他那些将他视作异类的医生更残忍,因为他骗了他最久,从他的热血与痛苦里,拿走的利益最多。是他让他误以为自己建立的关系是可以永固的,是他让他误以为他对谢雪的喜爱是能够被家长接受的。
    但他都错了。
    贺予想着这段旧事,看着谢清呈的脸。
    那么多年过去了,谢清呈还是当年的谢家长兄,到底一点也没有改变。
    他依旧不愿意谢雪与他单独相处,依旧以一个很霸道很独裁的保护者的姿态挡在他妹妹身前——就连劝诫他想开点的话,都一模一样。
    谢清呈或许是个很好的医生,有值得他称道的医疗理念,有公正的思想,有对患者的责任。
    但很可惜,他没有心。
    “还在想以前的事?”
    谢清呈的声音将他从回忆里唤回来。
    贺予回过神,说:“……您提到了,我也就想了。仔细想一想,您也确实不太可能记得我以前说话是什么态度。”
    贺予最后笑了:“毕竟我们也就是一段已经结束了的医患关系,我说的对么?”
    谢清呈还未答话,但就在这时,天空忽然亮起了一道光,紧接着“砰”的一声,夜幕中烟花盛放。
    一年一度的游园会,在临近结束时,总以这过于灿烂的花火作为压轴。
    数声震响,万花齐放。
    谢清呈说:“对。”
    在这光辉璀璨中,忽然响起了闷雷轰隆——阵雨。烟火生来炽烈而温柔,到底比不过闪电悍横又冰冷,很快就偃旗息鼓败下阵来。远处学生们嬉笑着纷纷逃进教学楼或宿舍里避雨,黄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落在热闹的尘俗间。
    贺予依旧维持着那虚薄的微笑,在暗下来的天色中,说:“那一起躲个雨吧谢医生。我想按您这么清醒的思路分析一下,除了医患关系外,现在您还是我老师的哥哥,您要是淋湿了,我在她面前也交代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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