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觉自己现在脑子被挖空了,什么东西也装不进去,宋尧和戚昭都给他打了几个电话,他没接。听觉也失灵了,耳朵变成了个大洞,周围人在谈论谁家Omega早产了,哪个中学的Omega堕胎了,又有谁突发脑溢血进ICU了,这些信息像一阵风似的,从他耳朵里穿过,激不起他一点反应。
脑袋里那根弦绷得死紧,一块石头沉甸甸地压在上头,重压之下他反倒不感觉累了,就是觉得空落落的,眼睛不知道该往哪儿看,耳朵不知道该听什么,嘴巴不知道说什么话,手脚不知道往哪儿摆。
就是空得很。
他怔怔地坐了会儿,呆呆地看着头上挂着的电视,里头正在播午间新闻,主持人嘴巴一开一合不知道说的是什么,接着新闻播完了,屏幕底下开始播放滚动字幕,有护士过来叫尚楚,说结果出来了,你爸他肝多发占位,有严重腹水。
尚楚哦了一声,然后问:“什么意思?”
护士听他语气淡淡的,一脸对自己亲爹漠不关心的样子,不禁拉下脸,没好气地说:“考虑肝硬化和巨型块,很有可能是肝癌,现在还不能确诊。
尚楚点头,又抬手摸了摸脖子:“怎么治?”
护士翻了个白眼:“做个增强CT才能确诊,这两天最好先住院观察。”
“成,那住吧。”尚楚依旧没什么表情,“那个增强什么的,也做。”
“行,我找人安排床位,”护士转身就走,走出去几步见尚楚没跟来,转身问他,“你不来啊?”
“不了,”尚楚说,“你们弄就行。”
“你爸情况挺不好的,”护士口气不悦,“你不照顾?”
“我没时间,”尚楚舔了舔嘴唇,“我得准备考试。”
“考试重要还是亲爹重要!”
“考试吧,”尚楚笑了笑,“那肯定是考试重要。”
护士皱起眉,冷着脸问:“你们家还有能陪床照顾病人的没?”
“没了,”尚楚说,“一个也没了。”
护士白了他一眼,转身走了。尚楚又坐回原先的位子,抬头看着电视屏幕,新闻播完了,现在正放着一个巧克力广告,说是个德国牌子,以前是皇室贵族吃的,口感顺滑,香醇浓郁,风靡全球。
尚楚觉得这广告挺有意思,冷不丁笑出了声,坐前排的一个中年男人回头奇怪地瞄了他一眼,尚楚抬手指了指电视屏幕:“挺逗的,说以前那些欧洲贵族就吃这个。”
“有病......”男人低声骂了一句。
巧克力广告播完了,接着放的是一个牛奶广告,尚楚睁眼看着里头的奶牛,看着看着突然心里一阵发疼。
毫无预兆的、不受控制的、突如其来的难受,胸口那块地方像有根凿子往里戳似的,就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疼,酸疼酸疼的。
尚楚握拳捶了捶胸膛,深深呼了几口气,前排的男人听见喘息声回头一看,惊恐地瞪大双眼,指着尚楚的脸:“你、你流血了啊......”
尚楚抬手一摸鼻头,流鼻血了。
他撩起T恤下摆,胡乱往鼻子上一抹,摆手说:“没事,上火了,看电视。”
“真是有毛病......”那男人一脸疑惑,拄着拐杖起身走了。
尚楚用手背抹了抹脸,没留神蹭到了脸上的伤,蹭下来一块沾着药粉的痂,他心想完了,白艾泽千叮咛万嘱咐要小心脸,他还是刮着了,万一真留了疤破了相怎么办?白艾泽肯定不高兴不喜欢,肯定要和他生气了。
他匆匆忙忙翻出手机,想给白艾泽打个电话,虽然他也不知道要和白艾泽说什么,但就是很想听听他的声音,听一听就行。
尚楚突然涌起了这种强烈的冲动,拨了白艾泽的号码,响了两声又立即挂断,估计他也在忙,就不烦他了。
好像说他妈妈得了肺炎,这么严重的病离不了人,他肯定忙不过来了
刚那护士说尚利军得了什么病来着?是癌吧?说是肝癌来着?这点小病就别管了,再说尚利军这种人,能活到这个岁数已经不错了,他这病得的不冤枉。
尚楚想了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想了会儿觉得有点饿了,他想到白艾泽总是要他多吃苹果,有句话怎么说的?一天一个苹果,医生远离我。
吃苹果,对,吃苹果!
尚楚从纷乱嘈杂的脑袋里抽出了这个关键词,立即站起身,踉踉跄跄地小跑到外边找了个水果商店,称了两个苹果。
他给苹果拍了张照,发过去给白艾泽求表扬,过了两分钟,白艾泽回了条消息。
——好乖。
尚楚想象着他说这句话时的表情和语气,突然眼眶一热,回道:
——我乖的,我是最听你话的。
他蹲在水果店外边,从塑料袋里掏出一个苹果,洗也不洗就开始啃,老板给他拎了个小塑料凳,也不嫌弃他一身又是血又是脏渍,在医院门口摆摊什么人没见过,尚楚这程度都算是好的了。
“小伙子,你家谁得病了啊?”老板问他。
“我爸。”
“什么病啊?”
“还不知道,”尚楚说,“兴许是癌吧。”
“哟!”老板很不真诚的震惊了一下,“那老烧钱了,你得辛苦辛苦了。”
“我不会管他的,”尚楚埋头啃他的苹果,“他死活关我屁事。”
老板闻言扫了他几眼,笑着摇了摇头:“年轻人啊,都嘴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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