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力的开关一旦开启,就很难自己关停。可此刻的林舍前却像个冷酷的职业杀手。暴力对他来说,习以为常。
筱满又吃了一拳,他的肚子很痛,头更痛,他的脑袋刚才受到了撞击,以至于身体不听使唤,视线也很难稳定下来,到现在看什么都还是模模糊糊的,视线的上半部分像是蒙了一块黑布,他的记忆也有些模糊,只记得不久前他和林舍前还在说话,下一秒他就扑了过来掐住了他的脖子。他的后脑勺就是在那时候撞到了那棵倒在地上的树上。之后之后他用膝盖顶开了林舍前,推开了他,他的第一反应就是逃,他的身体好像知道以他目前的状况绝对不可能在和林舍前的争斗中战局上风。于是他夺路而逃,林舍前追着他,接着,他就被地上的什么东西绊倒了,再接着,他抓了把土扔出去试图为自己争取些逃生的时间可他还是被林舍前抓住了,被他压在地上掐住了脖子。
毫无疑问,林舍前要杀他。杀了他之后他会去报失踪吗?多亏了他刚才无头苍蝇似的在海鲜市场里找了那么多船家要他们带他出海,林舍前一下就能和他的失踪撇清关系了。台风天出海,在海上失踪难道不是他自找的吗?他的尸体会和那女孩儿的尸体一样被埋起来吗?可是,林舍前杀他的动机是什么?筱满自认不是个对杀意迟钝的人,但是自接触林舍前到现在,他只感觉出来他在隐瞒着一些什么,或许关于他协助他的目的,或许关于他的真实身份,但那绝非杀意,那是什么触动了他必要杀死他的决心?
对,在是看到那具尸体之后,不,确切地说,应该是在挖掘到了那双布鞋之后,那双布鞋有什么问题?他把它们抓得那么紧。仔细回忆,林舍前在叙说自己的身世的时候好像一直在抚摸布鞋的针脚,再仔细想想,他的身世,还有他之前说过的话,他之前说过的每一句话,关于这座岛,关于如何岛,一定有线索在里面,关于他的杀意,关于他必须在这里杀死他的原因,再想一想,再努力想一想!怎么能在这个时候临阵退缩!好歹在他身上留些记号,提醒小尹他们,他很危险
筱满无法思考下去了,他想吐,想呼吸,需要更多的空气,他伸出手去抠林舍前的双手,徒劳,又去掐林舍前的眼睛,林舍前屡屡拍开他的手,他不死心。
留下点抓伤也好,一定要在他身上留下些讯号,如果赵尤见到了他,赵尤那么敏锐,赵尤会意识到的赵尤还在等他
筱满使出了浑身解数,也不管手抓到了那里,狠命往下掐去。林舍前惨叫着松开了手,筱满头痛欲裂,急喘了几口气后,看着捂住了脸跪在地上的林舍前,尝试着和他沟通:你你要杀我,你也要让我死个明白吧??
他左右乱看,就看到附近有个白乎乎的东西,像是块不小的石头,他朝那里爬去,他离林舍前不足一米,要是把石头扔出去,他应该可以砸中他的脑袋,以那块石头的大小,运气好的话,林舍前会晕过去,运气差一些他也能拖延一些时间,那之后筱满的心突突跳了两下,那之后他还能做什么?船毁了,他不认识航线,游泳离开?最近的岛屿就是那个龟背岛,很难说那里会不会比这里更安全,还是先问清楚女尸的身份?布鞋的事情?
想到这里,筱满又说:你是不是突然认出那个女孩了?
林舍前站了起来,手伸到了身后去,筱满一个激灵,暗道不妙,扑过去抓住地上那白色的东西,这一抓,他浑身都凉透了,那哪是什么石头啊,分明是一朵白蘑菇!林舍前的声音响了起来:我会告诉赵尤,你是在去找他的时候,遇到台风,船难,失踪了,他会永远记住你的。
咔。那是压倒击锤的声音。筱满举起了双手,缓缓转过脸去,抬起眼睛看着林舍前。他正用一把左轮手枪指着他。
林舍前还道:你就不用担心失去他了,你会在他心中永远留下一个位置。
筱满看着那银色的左轮手枪,问道:这不是警用枪吧,美国货,哪来的?那个女孩儿的鞋有什么问题?他说,我真的只想死个明白。
你的话太多了。林舍前开了一枪,射中了筱满的右肩,筱满仰面躺倒在地,痛不欲生。林舍前走到了他身边,左轮的枪眼这一回对准了筱满的脑袋。
筱满笑了出来,说:我是真的想死个明白。
他并非想用问题拖延时间,寻找逃生的可能,他不想逃了,逃又能逃去哪里呢?人活着,又有谁、又怎么能逃过死亡的追捕呢?
死亡终会来临。他近乎坦然地望着林舍前:你的提议很不错,死在这里也不错,鸟语花香,我活着没能给这个世界做过什么太大的贡献,死了之后,我的血肉能滋养一方土地,我觉得蛮好的。
他说:起码这一刻,这一刻,我死了,我知道世上有一个人爱着我,总比他先离开我他会离开我的吧?我没什么能给他的,我和他在一起只会拖累他,他值得比我更好的人,我没有钱,没有车,没有房,没有上进心,得过且过,我连爱他我都不知道怎么爱,我能给他什么呢?我只会让他觉得不安,让他担心。
他咳了一声,牵动肩膀的伤口,流了下眼泪:死在这里,总比那种孤独终老啊,无人问津地死了强,我好怕一个人孤伶伶地死掉啊。
--